第249章 第二十一枝紅蓮(四)

沈太後覺得很好聞,她鼻子微動,目的已經達到,按理說可以走了,但若是這樣轉身就走,未免顯得有幾分涼薄,她想了想,問他:“怎麽突然想到換熏香了?”

謝隱道:“因為前頭的用膩了。”

他是隨口回答的,沈太後卻想得更多,熏香如此,人又何如?假使有一天,他對她感到厭倦,是不是也會像對待熏香一樣,輕松隨意將她換掉?

這種事事被人壓著一頭,手無實權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仿佛頭上懸著塊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巨石,是死是活都由別人決定。

她告訴自己不能心急,要有耐心,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是這樣教導小碗的,自己也應當遵守。

謝隱見狀,忍不住在心底輕輕嘆息,沈娉性格極為謹慎,她在宮中舉步維艱,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會再三確定是否會有不妥,也難怪她不信。

他目光柔和地看著沈太後:“若是有朝一日,能閑雲野鶴,泛舟湖上,遠離塵世,那便是我的心願了。”

沈太後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這話從誰嘴裏說出來都可能是真的,惟獨從司清和嘴裏說,決不能有半個字當真!

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實在是演不出來,這人是忘記平日他的所作所為嗎?能以如此年紀登頂司禮監掌事大太監,又權勢滔天,足見此人戀權成癖,如今卻說什麽閑雲野鶴、遠離塵世……他可太入世了!

謝隱見一向儀容完美的沈太後嘴角抽搐,表情管理失敗,忍不住擡手掩住笑意:“開玩笑的,切勿當真。”

沈太後見他笑,竟是刹那間蓬蓽生輝,說不出的好看,有片刻失神,而後道:“若當真有這麽一天,我定與你攜手同去。”

謝隱聞言,擡眼看她:“當真?”

“當真。”才怪。

這人真是說謊臉都不紅,這就好比一個為富不仁的家夥說自己視金錢如糞土,連傻子都不會信,所以沈太後給承諾也給得隨意,橫豎是假的,何必用真心?

謝隱沒有再在這件事上過多談論,在這之後,他也不曾再提過。

沈太後把臉埋進他胸膛,掩住冷淡與防備,男人的甜言蜜語她早在先帝那裏領教過了,太過輕信別人,將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人身上,是件無比愚蠢的事情。

權力也好,富貴也好,都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上,她沈娉絕不做被折斷羽翼的籠中鳥,她什麽羞辱都能受,什麽苦都能吃,終有一日,她將攀登頂點,成為籠中鳥的主人。

在小碗健康長大的同時,潘貴太妃的日子則過得心驚肉跳,原以為司清和收了美人,應當對潘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誰知他私下卻一直在收集潘家的罪證,如今她的父親兄弟雖然還安全無虞,可爪牙卻折的折損的損,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司清和是瘋了麽!他幫著沈娉母子排除異己,等待他的又能是什麽好下場?

直到自己的妹夫因為謀害他人被抓,妹妹回娘家哭訴,潘貴太妃才意識到,司清和是真的想要鏟除他們。

她請司清和前來一敘。

如今的潘家可謂是風雨飄搖,司清和此人城府極深,先是溫水煮青蛙,放任潘家及其擁護肆意妄為,實則樁樁件件都被他記錄在案,挑選了適宜的時機抓人,不僅能為小皇帝清除阻礙,還在民間為小皇帝刷了一波好名聲!

潘貴太妃不懂,司清和當真是這樣義無反顧為他人做嫁衣裳的蠢人麽?他這樣的手段,為何要幫沈娉?

潘貴太妃是主子,謝隱是奴才,主子召見奴才,奴才沒有不見的說法,潘貴太妃精心打扮過,論美貌,她不覺得自己比沈娉差,眼下父親已是焦頭爛額,潘家上上下下亂作一團,沒人比潘貴太妃更清楚,在她深受先帝寵愛的這十幾年裏,潘家都幹過些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只因為看上一位已婚婦人,她的兄長便將人家的夫君活活打死,再把人擄入府中;父親得知一戶人家藏有前朝國畫大師的遺作,對方不肯獻上,隨後那家人便葬身於火災之中,價值連城的名畫也不知所蹤……一樁樁一件件,潘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仗著是先帝外家,又出了個貴妃娘娘,賣官鬻爵之事都敢做!

先帝對此視而不見,司清和可不一定!

謝隱是絕不容許這種事情繼續發生的,潘家借此大肆斂財,卻不知多少人家因此罹難,那些花錢買官的能有幾個好東西?即便是個七品小官,也有更多的百姓比他地位更低,更容易受到侵害。

“清和公,我父親說了,若是清和公願意,此後這項進賬,潘家願與清和公三七開。”

這絕對是潘國公忍痛做下的決定。

謝隱望著潘貴太妃,搖頭:“恕我不能接受。”

“那,二八開可行?”潘貴太妃忍著心中急躁,她不懂司清和為何一定要跟潘家作對,他真被那沈娉喂了什麽迷魂藥不成,事事為小皇帝著想?“若是清和公還覺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