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殺夫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月隱星稀,烏雀無聲,整個城市已經進入夢鄉。但陸珩是一個一旦開始工作就不知疲憊的人,他馬不停蹄趕回南鎮撫司,叫回白日經手的人,重新檢驗韓文彥屍體。

大晚上的,空蕩蕩的房間裏躺著一具屍體,經過一白天的腐壞,屍體已經開始腫脹發臭。夜風呼嘯,鬼氣森森,一群影子靜默地圍在停屍房內,提燈的錦衣衛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和同伴說:“大人這麽晚了還回來驗屍?他回來就算了,另一個女子怎麽也跟來了?”

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見到這種景象都渾身起雞皮疙瘩,而陸珩帶著王言卿看屍體,真是一個敢帶,一個敢跟。同伴聳聳肩,說:“能被大人看上的女人,總歸有不尋常之處。別說了,小心大人聽到扒你的皮。”

前方,陸珩摘下手套,旁邊隨侍的錦衣衛立刻上前接過。王言卿見狀,輕輕走過來,問:“哥哥,你看出來了?”

陸珩不欲多說,道:“先出去再說吧。”

停屍房充斥著異味,陸珩本來不想帶王言卿過來,但王言卿執意,陸珩只好由著她。在這種環境中待久了不好,陸珩找出答案後,第一件事就是帶王言卿離開,剩下的話隨後再說不遲。

陸珩在南鎮撫司有單獨的辦公宮殿,有時候趕不及回家,宿在南鎮撫司也是常事,所以殿裏換洗衣物一應俱全。陸珩去後面洗手更衣,王言卿在寢殿等他。

宮殿中沒有其他人,只剩下一屋子書卷档案,但王言卿安靜坐在座位上,完全沒有去翻動卷軸的意思。過了一會,陸珩換了身衣服出來,他一擡頭,就看到王言卿捧著一杯熱茶,乖乖巧巧坐在黃花梨圈椅上。官衙的椅子對她來說過於寬大,她只占了小小一半,但依然努力筆直坐著,像在原地等待獵人歸來的兔子。

陸珩心裏止不住變軟。他在錦衣衛十二年,從沒注意過南鎮撫司的擺設。如今有了她,他突然覺得這間宮殿似乎活了過來,不再像曾經那樣冷漠肅殺。

陸珩放下衣袖,快步朝她走來:“夜深了,今天可能要留在南鎮撫司。累不累?”

王言卿搖頭,她敏銳察覺到陸珩話裏的意味,問:“哥哥,你今夜還有事情要做?”

陸珩腳步微頓,擡頭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卿卿的讀心術越發厲害了。”

王言卿搖頭,對此很有自知之明:“我雖然能識別表情,但更多的是查找破綻,如果對方沒有破綻,我就看不出來。不像哥哥,能根據季渙下意識的一句話推測出隱含信息。我之所以能聽出你的話音,無非是因為足夠了解你。”

陸珩對這個說法非常滿意,他笑著走到王言卿身邊,明明旁邊有更寬闊的座位,但他偏要和王言卿擠:“卿卿說的對。”

王言卿無論身高力氣都不如陸珩,哪裏擠得過他,很快就被迫靠在陸珩身上,被他半抱起來。王言卿嘆氣,說:“哥哥,這是你的衙門,外面有不少人呢。萬一被別人看到,你這個長官還如何立威?”

“我立威可從來不靠擺臉色。”陸珩依然毫不避諱地抱著美人,說,“卿卿還想不想繼續了解我?”

這話乍一聽沒問題,但深更半夜,此情此景,總讓人疑心他在暗示其他。王言卿臉微紅,含羞帶怒嗔了他一眼,道:“你正經點。你在韓文彥的屍體上發現了什麽?”

陸珩挑眉,笑著道:“卿卿,良辰美景,你都坐在我懷裏了,還和我提另一個男人?”

“他是個死人。”

好吧,既然是個死人,陸珩勉為其難允許他占據王言卿的注意力。陸珩手臂環著美人纖腰,下巴自然而然靠在她發髻上,覺得一整天的工作都放松了:“你也說了,提審季渙時,他很明顯在隱瞞什麽。那時候我還不懂,他都把殺人、寫書交代出來了,還有什麽值得隱瞞?直到今日去了簡筠家裏,我終於想明白了。”

王言卿十分好奇,連忙問:“什麽?”

直接回答向來不是陸珩的風格,他喜歡帶著人兜圈子,讓對方自行想明白因果。陸珩問:“卿卿,你說一個成年男人,為什麽會被女人推了一把就倒地昏迷,甚至連別人把他拖到水裏都沒法醒來呢?”

王言卿皺眉,臉色逐漸嚴肅起來:“你是說,有人給韓文彥下藥?”

陸珩點頭,默認了王言卿的說法:“中午韓文彥的屍體剛撈起來的時候,水掩蓋了一切痕跡,我只以為他是溺亡。今日進了韓家的門,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我便猜想,可能屍體上有什麽細節被我遺漏了,而那才是韓文彥真正的死因。”

“所以你立刻回來驗屍?”

“對。”陸珩說,“他內臟淤血,眼睛點狀出血,血液沒有凝固,符合一切溺死的症狀。但是,因為初秋水溫低,導致剛打撈起來時他皮膚蒼白,讓我誤以為他只是窒息死亡。晚上回來後再看,他的屍體在常溫中放了一下午,已經恢復正常,臉上出現了黃色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