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虞翎今年還差一個多月滿十七, 此前的十六年生活裏,並無太多親故,只有一個姐姐關系最為要好。

出來領路的男子看起來比她大兩三歲, 對謝沉珣態度不像侯府的下人,著黑衣, 仿佛和夜色合為一體, 讓人有些怵。

虞翎生來就對人的視線敏感, 察覺到面前男子對自己的打量, 擡起頭和他相望, 但他沒介紹自己,也沒和她問好, 只對虞翎點點頭,沒說什麽,提起方燈籠,領他們直接進門。

她輕輕跟在他身後,嗅到一股淡淡的藥氣, 提裙進這間二進二出的宅院。庭院內有些冷清, 天上黑幕遮住皎潔月色,只余下燈籠柔和光芒驅散淡淡黑暗。

這裏院子雖大,但不像是有很多人住的樣子, 虞翎細細觀察著四周,踩空一層台階要摔倒時, 還被謝沉珣拉住了手臂。

她回頭和他對視一眼,謝沉珣沒說什麽, 先放開她的手, 才開口道:“小心些。”

深沉黑夜罩在他身上, 謝沉珣骨子裏一絲不苟, 不像旁人那樣容易撩撥,他照顧她,是她的姐夫,兩個人天生就該保持基本的距離。

她收回視線,輕朝他道聲謝:“多謝姐夫。”

“已經過來,不急於一時。”

虞翎嗯聲,她纖指慢慢攏住披風,輕抿起了薄唇,忽然有些怕她姐姐從別人口中聽說他們的事,先平陽侯和她姐姐本就有意外在身。

她不想讓她姐姐生氣,卻也不喜歡瞞著她姐姐。

虞翎沒直接去見她姐姐,被領去偏房先喝了碗安神藥,謝沉珣站在門口,背手看天色。他身形頎長清冷,相貌堂堂,儀表不凡,在虞翎見過的男子裏,是上乘。

他剛剛同那個男子說了幾句話,那個人便皺眉轉了出去。

她坐在旁側扶手椅等著,雙手放腿上,細長手指不安地蜷縮,抓著裙衫,緊張得呼吸有些快,想要開口和謝沉珣說說話緩解屋內的冷寂時,卻發現閉嘴是最好的,他們兩個人之間太過熟稔,連說話都會有種親昵。

謝沉珣卻突然道:“你生辰可是三月十三?”

虞翎愣了愣,點頭應聲是。

蕭庚雪只比她大半天,兩個人皆是三月初十出生,但虞家對外說她是三月十三,當初皇貴妃大抵是知道虞夫人生的是男孩,就讓方大夫人先抱回宮裏,為了避嫌,又讓虞家把虞翎的生辰推遲幾天。

謝沉珣似乎只是問問,頷首道:“我曾送過你的那支蝴蝶簪子,由大師開過光,收起來可惜,多戴戴。”

虞翎雙手微握,道:“那玉簪挺好看的,我是有點怕摔了。”

新年那天虞翎收的壓歲錢,只有來自謝沉珣那份,因為沒有謝二謝四多,與之而來的補償是叫她到書房,給她支溫潤的玉簪子。

那時候的他對他們好像是一視同仁,又仿佛是有哪裏不一樣。

虞翎想見姐姐,又怕自己見到姐姐會激動到容易犯病,一直控制不住心跳,被謝沉珣說了兩句,反倒平靜些。

等她歇了小半晌後,一個二十多的憨厚男人才過來,他對虞翎也和門口那個黑衣男子對她一樣,面色和藹,說:“翎姑娘走吧。”

她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七上八下跳起來,臉頰泛出紅潤的血色——如果不是事先喝了一碗平心靜氣的湯藥,身子怕又得要出什麽毛病。

虞翎快步跟他一起過去,走到一間透出燭光的屋子門前,又有些緊張起來,謝沉珣拉她手臂上台階,她腿軟,借著他的力氣走上去。

從裏邊出來一個女子,梳婦人發髻。

女人好像認識虞翎,先喊謝沉珣聲侯爺,又喚虞翎聲翎姑娘,請她進去,虞翎匆匆走進去。

屋裏氣息幹凈,但依舊有股散不去的藥味,虞翎拂開珠簾,剛拐進內室就見榻上緊閉雙眸的虞泉,眼裏霎時湧上淚珠。

床帳被綠帶鉤束起,榻上女子有些安靜,虞泉今年也快二十四,她樣貌清秀,平日一張笑嘻嘻的臉,在這時候有些頹氣,仿佛即將枯萎的綠葉。

虞翎大步走到床邊,甚至走得太快被自己絆倒一跤,摔到膝蓋都顧不住,伏在床邊像個沒長大的小孩樣大哭起來。

她握住她姐姐的手,後背忍不住顫抖起來,濕|熱的眼淚奪眶而出,整張面孔都被浸濕了,這些時日受的委屈仿佛一股腦全湧出來般,她哭著喊姐姐。

但慣來哄著她的姐姐沒有動靜,手臂無力放在榻上,只手指微動了一下,沒人察覺,剛才那個婦人連忙過來扶虞翎,解釋道:“泉姑娘昏睡快兩年了,翎姑娘不要哭傷了身子,她從前最擔心你。”

謝沉珣站在珠簾外看著虞翎纖細背影,聽婦人和她說這一年的情況,只字未言。

虞翎哭哭啼啼,聽得卻是認真,沒一會兒又湧出淚,婦人連忙哄著她說沒事。

但虞翎性子嬌,是難哄好的,他伸手拂簾要走進去,剛才離開過的黑衣男人拿劍回來,手上有血,道:“你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