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眼見著太陽起高至樹梢,淩爻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奶糖、煮雞蛋和書本都小心裝進打了補丁的黃書包裏,左手抓一把上午在山坡上采的碧綠小野蔥,右手捏一根長枝條趕豬。

把豬趕回吊腳樓,關進豬圈裏。

豬圈就在吊腳樓下頭,柱子撐起來那塊空間裏。

剛到鳳鳴山住下來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非常不習慣,這居住環境實在是又臟又臭,誰家在豬圈上睡覺?但住了這幾年下來,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想想多的是人在下放後住牛棚,住這裏倒算是好的了。

這吊腳樓是村裏的房子,但原先不是用來住人的,而是用來養牲口囤糧食和放一些農用器具。當時他們一家三口過來,隊長就簡單騰了一間出來,給他們住。

一間房,一家三口吃喝睡,都在裏面。

淩爻關好豬圈的門,踩木樓梯上吊腳樓。和平時一樣,進屋後放下書包,轉身去木鬥裏舀一碗米。米倒到簸箕裏顛起來揚糠,米糠要掃起來留著喂雞。

揚幹凈了的米放到盆裏淘一下,再倒進鍋裏蒸米飯。

在城裏的時候,淩爻不會做這些事。到鳳鳴山以後為了幫父母分擔壓力,慢慢什麽家務活都學會了。洗衣做飯放豬養雞,他每一樣都做得很好。

米飯蒸好後,他又細致地把采來的野蔥洗幹凈,根須也不扔,把須須洗得白白的不粘半點泥,拿刀切成半寸長的段,再舀點醬菜的醬汁澆在上面。

拌好醬汁野蔥,父親淩致遠和母親周雪雲剛好收工到家。

淩爻盛好飯,淩致遠和周雪雲洗幹凈手直接坐下吃飯。

淩爻拿起筷子沒吃飯,忽伸出左手,在桌子上放了兩枚雞蛋和一顆奶糖。

看到雞蛋和奶糖,周雪雲愣一下,看向淩爻問:“哪來的?”

淩爻說:“昨天救的那個姑娘,送來的。”

周雪雲轉頭看看淩致遠,片刻應聲:“哦。”

她一副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一會又說:“那你吃吧。”

淩爻把雞蛋分別送到淩致遠和周雪雲面前,“你們辛苦,你們吃。”

淩致遠不要,直接放到淩爻面前,“你和媽媽吃。”

兩個雞蛋一塊奶糖,一家人誰也不吃推讓半天,最後決定淩致遠和周雪雲吃煮雞蛋,淩爻吃那塊牛奶糖,不準再有任何疑義。

周雪雲坐在桌子邊磕雞蛋,磕碎了剝殼,忽然又淡聲說:“我們一家成分不好,走到哪都叫人看不起來。還是少與人來往吧,人多嘴雜是非就多。”

淩爻知道,他父親就是因為與人交往中口沒遮攔,才到了這裏。

他父親剛來的時候還是一副俊秀模樣,經過這幾年的蹉跎,仿佛老了十多歲,黑黢黢的和鄉下人無異。以前他愛高談闊論,現在也不愛說話了,有時候像根木頭。

淩爻捏著筷子咽下嘴裏的米飯,“嗯。”

阮家的飯桌上有老少三代九口人,人擠人肩挨肩。

一夜加半天下來,阮溪對這個新家已經適應得差不多了。別的事她管不了,心裏想著先拜師,於是吃著飯問奶奶劉杏花:“奶奶,我們鳳鳴山上是不是只有一個裁縫?”

劉杏花道:“是啊,一個老裁縫,就在下面的金冠村。”

二嬸孫小慧神經十分敏感,忙接著話問:“小溪你問這個做啥子?你想做衣裳啊?家裏可沒有扯布的錢,寄來的那些衣服多洋氣啊,我們這的老裁縫可做不出那些樣式來。”

阮溪不與她計較,吃著米飯搖頭,“我不是想做衣裳,我是想學做衣裳。”

聽到這話,桌子上的人都愣了愣,看向阮溪。

爺爺阮志高疑惑出聲:“想學做衣裳?”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這個孫女連針線都做不好。

阮溪點頭,“我得學點手藝在手裏。”

阮志高道:“學他幹什麽?女娃子要什麽手藝在手裏?家裏也不需要你掙錢,你有那時間把針線學好,在家再呆上幾年,找門親事嫁出去就行了,別沒事找事做。”

阮溪聽這話下意識不舒服,但沒有嗆阮志高,畢竟他是爺爺。

她用一種小而有些任性的語調,咬著筷尖上的米飯說:“我偏要沒事找事。”

阮志高看著阮溪,“你還跟我犟嘴?”

阮溪還是那個語氣,“你管不了我,我愛學就學。”

阮志高明顯提起了一口氣,但沒說重話,臉色和語氣忽一變,又說:“你想找老裁縫學手藝是吧?我還真不攔你,你就去吧,看人家收不收你就完了。”

說到老裁縫,八卦的話可以說很多,二嬸孫小慧來了精神,接著話又說:“小溪你不知道啊?那老裁縫不是正常人,一輩子沒娶媳婦,你知道為什麽?”

阮溪搜索一下腦子裏的記憶,沒搜索到相關的,便問:“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