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4/7頁)

他的臉色看起來好很多,許是身體的體溫回暖,他面上也有了些許紅潤,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將脖子也圍得結實,虛弱之態讓他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沈嘉清,”謝瀟南清清冷冷的開口:“在鬼門關走一遭,有何感想?”

沈嘉清仰頭看著他,將心中所想說出:“我現在想的就是小師叔你太厲害了,竟然真的聽到了我搖的鈴聲。”

謝瀟南輕笑了一下:“若再來晚一步,這棺材便有可能要到後半夜才挖開,到時候打開棺材蓋,也只能看到你窒息而亡的屍體。”

沈嘉清道:“所以我才從心底裏敬服你厲害。”

“在棺材裏的時候,想的最多的是什麽?”謝瀟南問他。

沈嘉清其實有些不願意回想,一旦想到棺材裏的黑暗與寂靜,他似乎又感受到當時的絕望害怕,那種無助的情緒仿佛一只巨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

但他的思緒還是慢慢往回走:“我在想我爹娘,梨子還有溫大人會不會因為我的死而難過,還想過小師叔的霜華劍法究竟練到什麽地步了,也想了很多從前的事,總之有很多。”

謝瀟南聽他說完,而後才緩緩道:“不對,你想的最多的,應當是希望有人能打開這棺材蓋,救你出來。”

沈嘉清聽聞一愣,繼而很快點頭:“是。”

這的確是他當時最為強烈的想法,不管想到了什麽,總會將思緒繞回來,他甚至想象著下一刻就有人掀開棺材蓋,但一次次的希望之後,面對的是一次次的失落和無盡的黑暗。

這種反復的情緒落差,才是導致他心理崩潰的主要原因,沈嘉清方才竟然忽略了。

謝瀟南語氣平靜道:“每一個身陷絕境的人,最強烈最直白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能獲救,沒有例外,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如你這般幸運獲救,更多的人會帶著絕望痛苦死去。”

沈嘉清神色怔然。

就聽謝瀟南又說:“這世間有人生來權貴加身,有人生來若螻蟻蜉蝣,浮生萬千,庸碌無能者數不勝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但是你……”

他站在床榻邊,側身被床頭的落地燈籠罩,暖色的光照在他眉眼上,襯得他鄭重其事的眉眼中又有幾分柔和,聲音輕緩道:“沈嘉清,你自幼習武,又天賦異稟,如今不過十來歲便已勝過世間九成之人,你身上有著很大的潛力,不該成為庸碌之眾的其中之一,你應該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得更遠,成為更加耀眼奪目的人。”

“我?”沈嘉清已經被他這番話說得愣住了,腦子轉不動:“我不適合做英雄……”

“不是要你做英雄。”謝瀟南道:“而是讓你成為一個好人。”

沈嘉清接不上話,目光怔怔的。

謝瀟南將姜湯端起來,送到他面前,沈嘉清伸手接下,他便沒再說什麽,轉身出了屋子。

沈嘉清低下眉眼,眸光落在手上這碗還冒著熱氣的姜湯上,久久的沉默著。

溫梨笙靠在窗邊的墻上仰著頭往天上看,謝瀟南走出來關上門的刹那,她扭頭看去,朝陽初升的第一抹光橫跨天際,在朦朧的光亮下,兩人對視。

謝瀟南擡步朝她走,走到了她面前時才說:“冷不冷?”

還沒等她回答,他的手就同時探過來,找到了她半縮在袖子裏的手握住,一片冰涼。

溫梨笙沒有說話,而是擡眼看他。

院中的燈被下人熄滅,謝瀟南的背後是一片慢慢亮起來的天,微弱的光攏在他周身,因著逆著光襯得他眉眼有些看不清楚,臘月裏的冬風拂面而過,卷起兩人的長發。

在一片凜冽的寒意中,她找到了沈嘉清前世突然離開沂關郡的答案。

沒有人會在意沈嘉清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日後會做什麽樣的事。

沈雪檀覺得他兒子自由就行,溫梨笙覺得沈嘉清一直陪伴就好,溫浦長覺得這混小子愛怎麽樣怎麽樣。

他自幼便是無憂無慮著長大,所以在一種無形的放任和溺愛中,沈嘉清這一把本應該無比鋒利的劍,因太長時間沒有打磨,而今刀刃已經鈍得厲害,唯有謝瀟南注意到了這把鈍劍,卷起袖子開始打磨。

溫梨笙覺得或許他今日的這番話,並不能讓沈嘉清改變想法,但影響肯定是留下了,隨著時間的流轉而潛移默化,沈嘉清的刃會越磨越利。

最後他成為一柄鋒利之劍,背上了行囊毅然決定離開沂關郡。

溫梨笙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讓沈嘉清有這種變化的人,會是謝瀟南。

她從不知道這些事,若非重生回來,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可笑的是前世的她和沈嘉清對謝瀟南抱有頗深的敵意。

溫梨笙握緊他的手,澀聲道:“世子,你總是讓我一再刮目相看。”

謝瀟南笑了,眉眼染上溫眷之意,說道:“天都要亮了,你驚慌一夜未休息,進去與他說兩句就去睡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