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4/6頁)

班哥道:“殿下是在看我,還是在看自己的阿娘?”

寶鸞被戳破心思,雙頰窘紅,低聲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和阿娘長得像,要是早發現……”

班哥問:“早發現如何?”

寶鸞聲若蚊呐:“我便日日看著你笑。”

班哥摸摸自己的臉,道:“其實也沒那麽像,只是眼睛和嘴巴笑起來的時候頗為神似。”

寶鸞抓住他手臂:“那你再笑笑,好不好?”

班哥臉一燙,點點頭。

立冬之後便是冬至,聖人攜皇後從太極宮出發,至城南圓丘舉行冬至祀。寶鸞趁機又跑去朝陽殿探望趙妃,用自己帶出來的東西將朝陽殿收拾得更宜住。

兩個大包袱重得能壓斷人後背,班哥一聲不吭將東西背到朝陽殿,又一聲不吭按寶鸞的心意,拾掇朝陽殿。

這次趙妃沒再抱著枕頭哄睡,她張著骨溜溜一雙黑眼睛安靜地看他們忙前忙後。

越是深冬,永安宮越是熱鬧。太史局的五官靈台郎測出今年長安或許有場大雪,這一消息對於久不見雪的長安人而言,無異於是件稀奇事。

宮裏宮外盼雪,文人墨客做好準備為今年的長安之雪做詩頌賦,留在長安辭舊迎新的各國遣使們亦備好了禮物討帝後歡心。一場雪,萬眾矚目,以至於元日大朝會,皇後公然出現在含元殿,同聖人一起接受各地官員的朝賀,都無人置喙。

太子巡察江南西道水患,至今未歸。聖人派人催促,勸太子早歸,皇後截然相反,去信勉勵太子,勸他體察民意切勿草率了事。

太子回了聖人的信,卻沒有回皇後的信。

崔鴻自含元殿歸家,一進書房,大發雷霆。

康樂聞訊而來,一進屋險些被飛來的墨硯砸了腳。

“這是作甚?你出門一趟,竟像是吃了炮仗!誰招你惹你,你找那人撒氣去,在家發什麽火,我們欠你不成?”康樂高聲呵道。

崔鴻氣喘籲籲倚在書案邊,滿腔怒火被康樂一斥,頓時收回七分,余下三分,用來皺眉。

康樂命人進屋整理滿地狼藉,也不管崔鴻臉色如何,強勢將他拽回寢屋。

關上門,康樂褪去他的衣物,搬掉暖爐,開了窗讓他在窗下吹冬風。

吹了一會冷風,崔鴻打個噴嚏,神思清明,可憐巴巴回頭求康樂:“玉娘,讓我穿衣罷。”

康樂坐在榻上冷笑道:“宰相大人,您盡管動怒,我們這些不長眼的人,皆是供你發泄打罵的。”

崔鴻自知有錯,面色慚愧:“我也沒罵誰,也沒打誰,只是一時怒火攻心,摔了幾個不值錢的物件罷了。”

康樂道:“你摔的那個硯台,也是不值錢的物件?”

崔鴻這時方想起硯台是康樂年少所贈,懊惱不已,低頭認錯,又是發誓又是討好,千言萬語說盡,總算得到康樂網開一面。

康樂親自為他穿衣,剛才的那點子氣惱早就消失,心疼道:“只是一個大朝會罷了,就算她接受萬民朝賀又如何,登高必跌重,且讓她得意一陣。”

崔鴻驚到:“玉娘,你知道皇後今日出席大朝會了?”

康樂對於自己丈夫偶爾的迷糊感到無可奈何,他總是會忘記她是一個公主,一個深受太上皇喜歡的公主,一個曾經執筆草擬聖旨的公主,她的天地和他一樣,並不因為她身在後院而必須兩耳不聞窗外事。

在他歸家前,今日大朝會的事便已傳進她耳中。對於皇後,她起先是憎惡的,可是現在,她說不清她的憎惡裏含了幾分嫉妒羨慕。她不得不承認,無論皇後有多利欲熏心,身為一個女人,皇後無疑是成功的。

元日大朝會,萬民朝賀,一個女人所能得到的,皇後都有了。

而這一切,甚至不靠丈夫的寵愛。

康樂深知自己的弟弟有多優柔寡斷,他年輕時受過太多苦楚,三廢太子,令他心中皆是瘡痍,他以一個庶人的身份出了長安城,又以一個庶人的身份回了長安城回了永安宮。他戰戰兢兢地活了大半生,野心早就被磨平,一個巨大的權力砸下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狂喜,而是害怕。

康樂至今都記得聖人登基前一天,他縮在她這個姐姐的懷中,滿臉是淚地問她:“阿耶是在試探我嗎?他為何不繼續做皇帝了?阿姐你可不可以替我求求阿耶,讓他放我回洛陽?”

很多時候,康樂都恨老天不公,為何要將她生做女子身。

她的弟弟,一個平庸的男人,一個害怕權力的男人,僅僅因為他誕育了幾個兒子,便得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康樂從對老天爺的怨懟中清明過來,她看著她俊美的丈夫,心中稍稍寬慰,道:“皇後任人唯親又太過激進,她越是迫切,把柄就越多,如今她又逼迫自己的兒子,總有一天,她會眾叛親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