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頁)

沉思良久,想不出,寶鸞幹脆不想了。

她從未苛待他,她問心無愧,她唯一要做的,就是——

“這些年你受苦了。”少女喃聲,鴉羽長睫覆眼,瑩白鵝蛋臉,比雪更幹凈:“否極泰來,日後你一定會萬事順遂。”

班哥劍眉微皺,她的聲音柔柔軟軟,話語真摯討喜,可他卻聽出幾分疏離之意。

他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道:“小善,我不需萬事順遂,我只需……”

前方傳來宦官的聲音,原來是元不才吩咐人擡來步輦,此時八個宦官擡著兩架步輦停在路邊,請寶鸞和班哥上輦。

寶鸞聽聞是元不才的好意,不忍拒絕,只好暫時放下自己的歷練之心,蹬蹬蹬上了步輦。

班哥扶她上去後,才坐到自己那台步輦上。

兩擡步輦並列而行,寶鸞垂看自己袖中的手。他抓得那樣緊,即使離了他的掌心,指間滾燙的觸覺仿佛仍留在上面,灼得人心慌亂。

她想到他對自己的稱呼。

小善。

告知身份的那天起,他就只喚她小善了。

他以前可從不敢這麽喚她,也不敢緊抓她的手不放。

寶鸞極快地飛瞥一眼。

少年坐在步輦上,緋色緞袍,挺拔俊朗。尋常人穿紅,鮮少能壓住這抹靈躍,一不小心便穿成俗媚之態,像齊邈之那種穿紅穿出風流韻況,耀眼奪目的人畢竟少見,全長安城只怕都尋不出第二個。

然而這抹紅色落到少年身上,不張揚不俗媚,清正朗然,耀目之勢不及他自身萬分之一。不必待將來,他現在就有撼山氣勢。紅袍白雪,少年溫潤含笑,幽幽對上她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寶鸞躲閃不及,偷看被抓包的窘迫使得她大腦空白,兩眼一閉,裝起瞎子。

“小善。”一聲輕喚飄飄散在風裏。

寶鸞一咬牙,瞎子聾子做全了。

班哥深深望著寶鸞,因察覺寶鸞偷看湧起的笑意緩緩消散。

他曾在她身邊日夜隨侍,又怎會看不出她刻意躲避。

自她打開屋門出來那刻起,她的眼神就和從前不一樣了。她沒有自怨自艾,更沒有自暴自棄,她的眼中多了一抹堅定,不必人寬慰,她已經將自己破碎的心修補好。

守在屋外的時候,他暗想,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只有他在面前,她一開窗一開門,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他。她甚至連聲呼喚都不必有,只要一個眼神,一聲隔墻的動靜,他立刻就能沖進去,任她打罵任她泄憤。

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卑賤,這世間絕大多數人在他看來都蠢笨至極,取人性命就像是宰豬,進長安城以前是這樣,來了長安城之後也是這樣。只是因為郁婆求他掩藏,他才不得不收斂,假裝做一個認命的尋常人。

做了隨奴,不代表他真心想做隨奴。雖然不是真心做隨奴,可他真心想做小公主的人。

她是他見過最幹凈的人。

他不在乎她有沒有聰慧的心智,將來有沒有得勢的權力,她渾身上下都充滿令他染指的欲望,就連偶爾展現迷糊與笨拙亦令他著迷不已。他妄圖以一個隨奴的身份征服她占有她,長長久久地霸著她。若能攀著她往上爬再好不過,可如果不是她,他情願不攀那根藤。

換一個人對他肆意打罵,他定會取其心肺斬手斬腳,但若小公主打他罵他,他只會心疼她的手是否疼痛,盼她早日消氣。

這麽幹凈美好的人,被他搶先看到了啊,多麽幸運的事,哪怕將來她的心會變黑,也定是由他親手染黑。

寶鸞對班哥所思所想一無所知,她自欺欺人閉著眼,根本看不到班哥此刻看她的眼神,像是黑夜潛伏的猛獸一般,他幽深眸光一遍又一遍掠過她,眼底仿佛藏有無盡深淵,似要將她吞沒。

等步輦到達紫宸殿,寶鸞睜開眼時,對上班哥的眼睛,看到的是一湖溫潤沉靜。

元不才在殿門口等候多時,他迎上去,神色憂慮:“趙公和郁宮人在裏面,娘娘也在裏面。”

宮裏只有一位娘娘,除了皇後,其他人沒有資格稱娘娘。

寶鸞有些畏懼,她猶豫要不要進去,現在似乎不是告別陛下的好時機。

班哥大步一跨,站在門裏面朝她伸出手:“走吧。”

他堅定的神情與冷靜的笑容,似定心丸一般,令人心神安穩。

寶鸞怔怔將手搭過去,正要主動遞進他掌心,忽地殿裏傳來驚天哭聲,寶鸞神思一震,迅速收回手,提裙往裏,從班哥身側小跑而過。

殿內前堂大案,郁婆跪在地上,聲淚俱下,控訴皇後:“趙妃偷龍轉鳳,全因皇後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