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2頁)

聖人已經認回班哥,認下寶鸞,無論是真皇子還是假公主,兩個人都得到了應有的身份。眾人不能拿身份說事,便拿兩人從前的過往說事。

堂堂皇子竟給自己的養妹做奴,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茶後閑話。

郁婆以為班哥是因為方才那兩位宮人的話心生惱意,輕聲勸慰:“這些無聊的話傳不了多久就會消失,永安宮永遠不缺新鮮事。”

班哥凝望墻那邊的拾翠殿,眼底陰沉之意更盛。

原來她辦宴了。

她辦宴卻不請他。

她為何不請他?她為何不肯同他見面?

班哥摧花的手撚出黏稠花汁,一滴滴從他指間滑落。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的譏諷嘲弄,他只在意她為何不理他了?

自那日紫宸殿寶鸞送班哥帕子後,就再沒和他見過面。她刻意躲著他,即便兩殿相鄰,兩人亦未偶遇碰面。

郁婆見慣班哥人前裝笑人後陰鷙的模樣,但凡他眸中湧起陰惻惻的寒意,那便是他裝不下去要露出真面目的時候了。

郁婆著急:“班哥,這是皇宮,你身份不同往日,切不可任意妄為。”

班哥轉眸輕笑:“阿姆別怕,我知道分寸。”

郁婆又說了些什麽,班哥一味頷首點頭,實則一個字都沒聽清。

他心裏掛念寶鸞,既惱怒又郁悶:到底為何?為何小公主要躲他?

小公主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不會為偷龍轉鳳一事怨他,她若怨他,當日前往紫宸殿的路上就不會和他說那樣一番祝福之辭,更不會見他在皇後面前落淚後悄悄拿羅帕給他。

她似雪一般純真善良,他篤定自己能夠再次靠近她,以新的身份,獲得她的親近得到她的關切。可這幾天,他去尋她,她竟避而不見,還悄悄托人帶話給他,問他能不能重新向聖人請恩換一座宮殿居住。

她躲著他,甚至都不願和他相鄰而居!

為何?到底為何?

“嘩啦”一聲,班哥掀翻棋盤,站起身。

郁婆駭一跳,想要拉住他,但見班哥轉肩看來,漆黑發戾的眼眸中,並不全是幽冷陰郁。

他雙眉若蹙,多愁無奈,像受了極大的委屈,眼睛通紅,似有淚意。

少年低喃:“阿姆,難道我不該拿回自己的身份嗎?”

郁婆從未見過班哥這種模樣,無論何時,他總是沉靜從容,傲世輕物。他臉上的笑有多親和恭謙,心裏就有多不屑一顧,他從來不會質疑自己不會後悔,有時候她看著他,看到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不屬於這俗世的一塊雲間山石。

足夠堅硬,足夠冷情。

可就是這樣一塊山石,懊惱茫然地問她:難道他不該拿回身份嗎?

郁婆發怔半刻,遲緩道:“……你以前從來不會問我該不該做一件事。”

班哥凝望墻那邊的拾翠殿,風裏明明什麽動靜都沒有,他卻恍惚聽到小公主與人玩鬧的聲音。

班哥情不自禁往前兩步,寬袖被風舞動猶如鶴飛。

郁婆在他身後道:“班哥,永安宮不是個好地方。”

班哥眼睛黑泠泠,盯望拾翠殿飛檐樓閣:“阿姆,這地方好不好,別人說了不算,我說它好,它便好。”

郁婆噤聲。

班哥指了矮墻那頭:“阿姆,你知道那裏住了誰嗎?”

郁婆答:“知道,是短你半天出生的那個孩子。”

她至今都想不通,趙妃那日生產過後,半天功夫,到底從哪裏尋來的女嬰?

班哥聲音低柔:“可惜那日你被人扶下去未曾見到她,你若見到她,定也會喜歡她。她是個最可愛溫柔的人,這世間沒有比她更漂亮更溫善的人,你只要瞧她一眼,就會愛她嬌憨模樣。她在哪裏,哪裏便光華萬丈。永安宮有她,便如仙宮。”

郁婆訝然。

不等她細看班哥面上柔意,班哥驟然冷笑:“可她最易上當受騙,現今不知是誰,在她面前胡言亂語,攛掇她躲避昔日舊人,待我查出……”

郁婆後背一寒,來不及說什麽,眨眼功夫,班哥隨風消失。

白垣墻外,殿瓦高檐,少年身影如箭,極好極快的輕功,鬼魅般行走於拾翠殿屋舍之上。

拾翠殿中,寶鸞被人圍坐中央,滿殿絲竹樂起,伎人舞如水蛇,觥籌交錯,笑聲四溢。

李世跽坐案旁,隔開寶鸞身邊所有想要近身的貴族郎君,一掌拍向長案,呵斥聒噪的小娘子們:“吵死了,一刻不停歇,我三妹都快被你們吵得耳聾了!”

少女細小的聲音幽幽飄來:“……那倒沒有。”

李世面熱,趕開圍著寶鸞的小娘子們,扭頭同寶鸞道:“小善,和二兄說說話,二兄來了半個時辰,一句話都沒能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