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做一次吧?(第2/4頁)

他們原本都是身心健全的人,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表現出不同於主流價值觀的想法和行徑,最後被親人送去‘治病’。運氣好的,可以在保有自我的前提下與社會和解,但多數人都做不到親人期盼的理想狀態,要麽就是精神或心理出現異常,要麽就是生理出現疾病反應。

從楊主任的角度來說,陳洛愉算是不幸中的少數幸運兒。

他經歷了為期半個月的不正規治療,雖然出現了後遺症,但他母親能及時認清情況,放棄繼續矯正的想法。而他在住院一段時間後精神也慢慢恢復穩定,盡管記憶有損,但他的生活自理能力不受影響,只要堅持服藥看醫生就終有康復的一天。

在周巖打電話過來時,楊主任問過陳洛愉現在的情況,周巖沒細說,只提起陳洛愉現在是急診科醫生。

能做到急診的臨床醫生,楊主任知道陳洛愉的病是基本康復了,否則他承受不了急診的高強度精神壓力。

盯著陳洛愉發抖的右手,楊主任輕聲提醒他:“深呼吸,放松肩膀的肌肉。”

陳洛愉照做了,其實不需要楊主任提醒他,這套放松的動作早就刻入了肌肉記憶裏。盡管他還不能完全控制住身體的反應,但他的情緒被壓住了,只是開口時聲音沙啞了不少。

“您還知道些什麽?”

作為他當年的主治醫,楊主任嘗試過不止一次與他深入交談,但因為他的腦部有損傷,很多事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劉麗亞又是能不提就不提的態度,楊主任沒辦法探知更多。

“那您知不知道是哪家矯正中心?”

楊主任嘆道:“這個我也不清楚。”

“理論上如果家屬不肯說,我們沒有辦法去強迫。”

將握緊成拳的右手松開,陳洛愉坐直身體,道:“我知道了,多謝您今天告訴我這些。”

楊主任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見他的右手依舊沒辦法完全停止發抖,便問道:“剛才我問過你斷藥了沒,你沒有回答我,是不是還在吃?”

靠到沙發椅背上,陳洛愉頹喪地點了點頭。

楊主任說:“我記得那時候你母親是要帶你出國讀書的,後來有看醫生嗎?”

陳洛愉繼續點頭。

楊主任沒有直接碰他的左手,而是隔空指著手背上的大號創口貼:“這個症狀這麽多年都沒有緩解過?”

用右手蓋住了左手背,陳洛愉說:“其實在三年前就斷藥了,那時候也不會再抓手背,感覺整個人都正常很多,情緒也能控制住。”

“後來是遇到什麽復發的?”

“最近記起一些過去的事,情緒變得很不穩定,才又開始吃帕羅西汀。”

“那你現在有沒有繼續看精神科醫生?”

等待了許久後,楊主任才看到陳洛愉輕輕搖頭。

對他這種回答,楊主任是一點也不奇怪。

精神科病人在經歷了療程並治愈後,絕大多數人都不願承認自己曾經患過精神類疾病,不願被異樣的眼光打量,更不願影響到表面安穩的生活。因此在出現復發的症狀時,很大概率都會選擇自己偷偷吃藥,或者在一些不夠正規的途徑問診買藥等等。

這種做法很容易加重病情,楊主任道:“我給你做個檢查吧?不管是不是選擇在我這裏繼續治療,至少先了解清楚自己的情況。”

“你也是醫生,該明白諱疾忌醫可能帶來的影響。”

楊主任不想加重陳洛愉的精神負擔,所以即便是這麽嚴肅的話題,他也用很溫和的語氣來提醒。

“暫時不用了,”陳洛愉站起身,“這兩天感覺還可以。”

楊主任想再勸他幾句,被他打斷道:“楊主任,今天您和我談的這些,還有我在吃藥的事希望您能保密。”

楊主任道:“這個你可以放心。”

醫生都有職業操守,陳洛愉倒不是真的擔心,他就是想交代一下:“特別是我母親,如果之後她有聯系您,希望連我來見過您的事都一起保密。”

走出六角亭院區的大門,陳洛愉伸出手心,接住空氣中稀疏的雨滴。

剛才來時還是陰天,這會兒卻下起小雨,路邊的三輛流動攤販車紛紛架起遮陽傘,他隨意看了眼,發現中間那輛推車在賣椒鹽饊子。

攤販的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婦女,臉頰上有兩塊常年日曬的紅斑,這讓他想起了陳飛麟的母親。

就像他聯系不上高宇衡,沒辦法知道陳方文葬在哪一樣,他也不知道陳飛麟家人的現狀。

當年出了那樣的事,陳飛麟的家裏應該很艱難吧。

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有幾滴雨水落在了眼角和嘴唇邊。望著自己呼出來的霧氣消失在灰白的天幕中,他伸手抓了一把,手心裏空空如也。

這種感覺就像他現在的處境,什麽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