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遊封不想與鄭元相認,他從前的人生當中沒有父親這樣的角色,今後的人生中也同樣不需要。

所以眼前這個可以是陌生人,他們甚至連話都不用多說。

直到阿娘死亡的真相被揭開,他還是忍不住心中對這個男人的恨意。

憑什麽他可以活得這麽瀟灑,憑什麽!

鄭元唇角的血還沒幹,但什麽都比不上此時心臟處的絞痛,“是我對不起你們。”

當年公主來和他告別的時候,他飛升的雷劫不日便會來臨,他按下了所有旁的想法,只當公主是知道他會去仙界,所以才來的。

卻沒想到,這一別,竟然成了永恒。

遊封此時也痛得不行,他不想落淚的,可是眼睛鼻腔的酸澀讓他根本控制不住。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你若真的這麽有本事,就把阿娘還給我。”

他把鄭元用力摜在墻上,一拳又一拳地打了過去,沉悶的響聲傳來,聽著都痛。

但在一旁的眾人卻辦法上去拉架。

鄭元臉上青了好幾塊,嘴角也破了,他任憑遊封發泄,目光有些縹緲,嘴裏喃喃念著一個名字,“阿婉……對不起,阿婉,是我對不起你們。”

從遊封的話裏,他能夠看出,母子二人有多麽不容易,尤其是阿婉離世時遊封才五歲。

一個五歲的孩子,要在魔界存活下來,得吃多少苦,受多少難,他不敢想。

遊封停下了,鄭元靠著墻壁緩緩滑落,他低垂著頭,不一會兒,便有一滴兩滴淚水滴落的聲音響起。

遊封搖著頭往後退,他想要尋找的,一直都不是這樣一種真相。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寧願不來找這什勞子真相。

怪不得侍女一直說,阿娘不是被人害死的。

是啊,阿娘的確不是被人害死的,她是看見那手串,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有危險,所以自願的。

阿娘啊阿娘,你就這麽愛他?

遊封充滿恨意的目光落在鄭元身上,所以有些事情他要說出來,他要讓這個男人也跟著一起痛苦。

既然阿娘這麽愛他,那自己便不殺他,也讓他嘗一嘗那種痛。

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靠著墻邊的鄭元忽然擡起頭,一雙眼中空空蕩蕩,像是什麽都沒有了,如同一潭死水般,黑沉沉一片,再掀不起半點兒波瀾,“你殺了我吧。”

鄭元聲音不大,卻很肯定。

他原本計劃從秘境出去後,便回人間一趟,即便見不到公主,也許能將當初遺落在道館裏的一些畫像取回,權當一份念想,然而……

如今最後的一點兒念想都沒了。

他該下地獄的,他這種人,根本沒資格飛升,他連活著都不配。

這般想著,鄭元才終於有勇氣朝遊封看去。

其實看見遊封的第一眼,他就有種特別熟悉的感覺,也許是那雙和公主如出一轍的眼睛,又或許……

他長得和自己挺像的,下巴眉毛,細看的話都能找到些相似的地方。

這是他的孩子,他的血脈。

但鄭元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成為一個父親了,他從遊封的生命中缺席了這麽多年,怎麽有資格再成為他的父親,奢求他叫自己一聲呢?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遊封的手裏,能讓自己的負罪感稍微減輕些。

遊封聞言沒動,緊緊咬著後槽牙才沒讓自己的情緒崩潰,他冷笑一聲,“我為什麽要殺你,你得活著才行,活著為我阿娘懺悔!”

鄭元沉默不語,緩緩閉上了雙眼。

阿羅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心裏挺內疚的,若不是她方才提到那個話題,倆人可能也不會為此吵起來。

她想了一下,那次喚醒自己的血雖然不多,但味道很特別,大概就是遊封所說的命格原因,這才導致一個人獻祭也能讓她擁有實體。

阿羅擡手看了看自己若隱若現的手掌,微微嘆了口氣。

這回的鮮血,似乎也不能長時間提供她以實體的狀態出現呢,看著自己快要變得透明的手,她悄悄藏進了袖子裏面,有點兒不想再度回到沉睡的狀態之中。

正當阿羅想著該怎麽緩和氣氛的時候,殿內忽然吹來了一陣怪風,風很大,將眾人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連眼睛也不怎麽睜得開。

“怎麽忽然起風了?”白落用手擋著臉,眯眼朝殿外看去。

殿外晴空萬裏,除了太陽的位置發生了些許變化,其余的似乎都和他們進殿之前一樣。

白落轉頭,恍然發覺,風似乎不是從殿外吹來的。

穿過左側的屏風,她便看見唯一一個沒有出來湊熱鬧的班冬,此時渾身散發著濃郁的黑氣……

以及——鋪天蓋地的妖氣?!

妖氣!

班冬是魔,為何身上會有這麽濃的妖氣?

白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正想著再仔細看看,卻被突如其來的風吹得倒退幾步,眼前人影一閃,班冬人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