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吾一質子,何解公圍

成德十三年六月, 皇帝下詔,冊禮部尚書李文遠之女為衛王妃。

同月,宮中又傳出皇帝欲冊中軍都督王振之女為齊王側妃。

後者則引朝野議論不休, 有文臣上疏反對,尤其是東宮輔臣與太子少師, 然皇帝視若無睹, 又以詔書未下傳言為虛拒不接見輔臣,這一舉動更加坐實猜疑。

京報上出現的皇家喜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應天府, 尤其是尚不確定的齊王側妃人選, 經人口舌與說書人及巷間皮影戲添油加醋的說傳,令朝廷再次掀起改立皇儲風波。

世人皆以, 王氏為齊王側妃已是板上定釘之事。

——京城·茶肆——

“衛王娶李侍郎之女,乃是端午宴上贏球所賜,親王正妃之位,也算是李家高攀, 可就是讓中軍都督王振之女為齊王側妃, 這一點讓人琢磨不透。”戴儒巾的書生們穿著一身道袍, 圍坐在露天茶肆的方桌上小聲談論。

“陛下這般做是為哪般?”

“想那中軍都督王振,可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立有功勛不說, 還手握兵權, 陛下就不怕讓其寒心?”

“今上諸位還不知麽?疑臣疑妻疑子,即便是像王振這樣的心腹之臣也不能完全取得信任,更何況還握有兵權。”

“我看呐, 陛下寵愛貴妃,遂也極為喜愛長子,這樣做, 是替長子拉攏,亦也是在試探王都督的忠心。”

“我要是越國公,戎馬一生,輔佐陛下登基,而受如此對待,定投向塞北的燕王,不受這屈辱,朝廷要是沒了越國公,看誰人能敵燕王。”

“噓,小聲點,這話說出去是要殺頭的。”

一陣風馳,馬車從旁略過,未做停留,隨後駛出街道,向雞鳴寺走去。

——軲轆軲轆——

“王妃,如今京中到處都在傳陛下要改立太子,若殿下成了太子,王妃就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後殿下…”

“放肆!”一向溫柔的齊王妃忽然斥道,“太子殿下如今在東宮好好的,你我豈能生非分之想,僭越君臣之儀。”

“奴婢多嘴,”婢女低下腦袋,但又因齊王夫婦琴瑟和鳴的感情如今卻要被人橫插一腳便不住說道:“自年初冬獵,那王振之女在一眾文武百官跟前顯露,還在禦前大放厥詞,一看就是個不懂禮數的悍婦,明是燕王世子不要的,卻硬要塞到齊王府來。”

“越國公是兩朝元老,輔佐今上登基,是朝廷的棟梁,更在軍中有極高的威望,越國公的女兒嫁入齊王府做側妃,實是委屈,但也可見陛下對殿下的看重與厚望。”齊王妃道。

“陛下是最最寵愛齊王殿下的,可是這樣一來,王妃就要與旁的女子共侍一夫了。”婢女擔憂道。

“只要對殿下有利,納多少側妃我都不在乎。”齊王妃道。

“王妃…”婢女挑眉,依舊擔心著原本和睦的齊王府內宅,“當真不在乎嗎?”

齊王妃旋即長嘆一口氣,對著婢女柔聲道:“他若有心,任多少女子入府都不能將他勾走,若是無心,就算一個也不讓進,他也能上外頭尋去,有心便不用我去操心,若無心,我操心也沒用。”

婢女仔細聽著,忽然覺得極有道理,“王妃總是那樣大度。”

齊王妃搖頭,“不是我大度,而是爭來的寵,總有一天也會被爭走,你太在意得,便會越發失。”

“那殿下…”婢女有些羨慕又有些不解的望著齊王妃,“對王妃這樣的好,王妃平日裏對殿下嚴厲,也是為殿下好,是因在乎,可王府內宅裏突然多了一個名義上的妾室,擡頭不見低頭見,王妃心裏定然是不舒坦的吧。”

齊王妃沒有否認,而是頗為無奈的閉上眼,“天家的諸多無奈中,皇家父子,先是君才是父,君命不可違,你能有什麽辦法呢,位卑之人,能做的就只有將苦咽下。”

齊王妃長嘆,旋即睜眼掀開轎簾,喧囂與賣貨郎貨架上的琳瑯滿目從她眼前一晃而過,從著裝上判斷,街道上多為男子與底層女子,而富貴人家的女兒多是養在深閨極少出門,“我自出嫁前,只在每年的上巳日得以隨族人出府,殿下與陛下及其它皇子皆不同,能嫁入齊王府,何嘗不是我之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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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國公府——

宮中傳出的消息,像有人刻意將其擴散般,一夜之間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王氏沉著怒火將京報甩至父親跟前,“爹爹推辭,陛下便給爹爹時間考慮,而如今整個應天府都知道了女兒將要嫁入齊王府為妾室,這分明是在逼迫爹爹,說什麽要爹爹負責新軍,輔佐齊王,這明擺著是在試探爹爹,東宮儲君尚未更立,皇後仁德,太子無錯,陛下一人難以撼動群臣與李氏,想要改立儲君,除非儲君消失於人間…”

“放肆!”王振怒斥道,“為父食君俸祿,是趙家的臣子,豈能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