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歲歲常相見

——晉陽公主府——

府裏的內侍宮人對於趙希言這位常客已是見怪不怪, 一直至深夜,府門關閉,也不見離去。

除夕夜裏, 京城不禁夜, 萬家燈火齊明, 從高樓往下俯瞰,便可瞧見守歲的千家萬戶, 趙希言的眼前, 是一座宅院裏闔家團圓的熱鬧情景, 而自己卻孤身一人留在異鄉,獨自憑欄,遠著北方,思鄉之情油然而生,透過紫禁城的北地, 卻只有一片黑暗呈現在眼前。

“想家了?”晉陽公主坐在閣內,側頭望著燕王世子的背影, 桌上擺著茶具, 還有趙希言剛摘下的翼善冠。

晚風略過孤影, 將那遮月的烏雲吹散, 黯淡的月光灑下,又添了幾分淒涼, “往年的除夕夜, 只要未有朝廷的傳召,便會有父親與母親,還有晉王叔叔一家圍坐在燕王府的存心殿內,如今即便是我回去了,也再不能如此團圓, 更何況我已被困在了這,哪兒也去不了。”

趙希言說得極為傷感,也讓晉陽公主不禁想起自己,“宮中的除夕夜最是熱鬧,多的時候有成千上萬人,永實子弟流著同樣的血,卻像陌生人一樣,有的甚至還不如,都說皇室子嗣凋零,可算起來,陛下的子嗣也有我們兄妹六人,齊王有子嗣,陛下膝下不缺熱鬧,但宮中只是熱鬧,只是…僅此而已。”

趙希言倚在欄杆上,長呼了一口氣,晉陽公主起身,從衣架上取下一件披風,走出樓閣至廊道,一陣晚風從秦淮河畔略過吹向長安街,高樓檐角下的風鈴被吹得叮當作響,她將披風披到趙希言的肩上,隨後並肩站立,與其一同看著京城內的喧囂與萬家燈火。

“十年了。”趙希言道,“再回到姐姐身邊,卻又是另外一種身份,另一種處境,十年之前,北方的戰事還未休止,因戰爭不斷,燕國需要朝廷的糧草支援,因而年年朝貢,不敢懈怠,我還是那個可以任人欺負的世子,而十年之後,父王在最後一戰,於萬軍中直取敵軍元帥的首級,對北之戰無一敗績,因而獲戰神之稱,我再次入京時,便成了朝廷中人的一根刺,一根不敢招惹,卻又為之忌憚的刺,自此之後無人再敢欺我,可卻變成了人人都想要我死。”

晉陽公主站在廊道上,望著眼前的燈火闌珊,任由寒風拂過,慢慢的擡起纖細白皙的玉手,風繞著紅色指尖遊走,清脆的鈴鐺聲就在耳側響起,“日月如磨蟻,萬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滾滾自東流。”

趙希言側頭,望著臨風而立的晉陽公主,望著望著,便入了迷,心跳也隨著加快,“雖過了這麽多年,可是姐姐依舊還是那麽好看,如少年時,遺世而獨立。”

晉陽公主收回握風的手,端於腹前,側頭對視道:“二郎這番話,是在說自己麽?”

趙希言搖頭,“我說的明明是姐姐,至於我自己只不過是長大了而已。”盯著那穿城而過的秦淮河,“萬事且浮休人生短暫,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麽”

噠噠噠!——

閣樓扶梯口傳來登樓的腳步聲,“公主,世子。”內侍走入閣樓剛行完禮,他帶來的與自己同服飾的內侍便快步走上前,叉手道:“爺,齊王殿下到了燕王世子府。”

趙希言轉過身,“齊王?齊王至我府上作甚?”

“齊王殿下帶來了一壇禦酒,好像是要同爺喝酒。”明章回道。

“齊王難道不知道我不善飲酒?”趙希言有些納悶。

明章搖頭,“小人也不知齊王殿下究竟要作何。”

“他還在府裏等嗎?”趙希言又問道。

明章點頭,“還在等著呢,小人說您今日並未回府,齊王問,小人也沒有敢告知爺在何處。”

“既然齊王在你府上等候,想來是有什麽事要說,你就先回去吧。”晉陽公主說道。

趙希言瞧了瞧閣內的水漏,快至子時,遂皺眉道:“要喝酒的話改日吧,你回去告訴齊王,就說我在晉陽公主府,齊王若是想要喝酒,改日我定陪他喝個痛快。”

“這”快馬至公主府來喚人回去的明章落了空,盡管知道結局,但趙希言的拒絕也太快了,連猶豫都不曾,“可是齊王殿下的樣子”

“好了,你就這麽回去說吧,齊王聽後會明白的。”趙希言道。

明章無奈,只得拱手應道:“是。”

二人離去後,樓閣重歸寧靜,晉陽公主站在廊道中間望著趙希言,不解道:“你適才說,齊王明白?”

趙希言走回廊道,一手撐著欄杆,眯眼笑道:“是啊。”

“齊王明白什麽?”晉陽公主側身盯著趙希言問道。

趙希言遂側頭,旋即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至晉陽公主耳側,伸手將人一攬,使得二人緊緊貼住,“姐姐覺得呢?”

晉陽公主並沒有做反抗,只是也沒有任何回應,“晉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