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天命

——紫禁城——

“退朝!”

朝議散後,皇帝乘步輦回到乾清宮按慣例接見六部重臣,批閱奏疏,內廷清冷,除了侍奉的宮人以及灑掃的太監,便只有皇帝一人獨居於此,偶有大臣入乾清門面聖,然也僅止步於乾清宮。

春和宮還在修繕與重建,而中宮所居的坤寧宮早已經翻修完畢,因廢後李氏自縊於坤寧宮,為除晦氣,皇帝登基之後便命人重新翻修了一遍,裏面布置如同燕王府的長春宮,靜靜等待它如今的主人入住。

就在皇帝滿懷期望,一家人可以在紫禁城,自己原來的家中團聚之時,卻等來了從傳來的噩耗。

皇帝穿著明黃色袞服依靠在步輦的朱漆座椅上,一手撐著半邊額頭,拇指摩挲著翼善冠的冠面,閉目思考著什麽。

就在步輦進入乾清門後不久將停之時,金獅看守的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快步入宮,趕在皇帝邁步入殿之前抵達,“陛下!”

皇帝將懸在石階前的腳放下,轉頭看了一眼,向左右侍從揮了揮手,隨後負手邁入殿內,不緊不慢道,“文端啊,何事這般急躁?”

錦衣衛指揮使張端緊跟上前,至殿內單膝跪下,“啟稟陛下,急奏……”旋即將一封蠟淚封印的信。

張端起身將信件交到皇帝手中,皇帝坐在坐榻上,一手撐著矮方桌,拆開信封,只見裏面的白紙上只寫了四個字。

簡短的四個字,便讓一向沉穩老練的皇帝慌忙站起,他將信箋捏成一個團扔進炭盆裏,連剛脫下的大氅都未來得及重新披上,邊往外跑邊喊道:“來人,來人!”

太監們聞訊,匆匆趕來,“皇爺。”

“傳中軍左都督周士弘速來見朕。”皇帝揮袖道。

“是。”

不到片刻鐘,皇帝將身上的袞服換下,命太監備了一身燕居的常服,又在衣服內罩上預防暗器的甲胄。

在都督府內處理軍務的周士弘聞召,火速起身,剛入殿,皇帝便拉著周士弘出了宮,騎上一匹禦馬,“士弘,隨朕出宮一趟。”

“陛下?”周士弘不解,“出何事了。”

沒等皇帝解釋,便帶著一隊錦衣衛與中軍的神策衛快馬加鞭的出了宮,隨後又從北門出了京城,沿著官道一路北上。

——

南下回京的隊伍走得很慢,因為張皇後的病情反復,使得他們不得不在就近的城池附近停下讓太醫診治,半個月中,張皇後昏迷了三次,每一次都讓趙希言提心吊膽,於是這個不信奉神明與天地的人,也開始跪伏在雪地裏為生母祈福。

寒風呼嘯,吹拂著太監們手中抱持的龍紋旗幟,在連續幾日的風雪後,終於迎來了暖陽,積雪漸漸消融,地面上原本被雨雪覆蓋的草並沒有因此而亡,在重見天日之後越發充滿生機。

雲朵散開,冬日的夜裏也迎來了滿天的繁星,黯淡的星光與地底的燭火交織,趙希言跪在一旁,三足鼎的銅爐裏還燒著香燭,“願神明庇佑,賜我母親身體康泰,若母親此次能夠康復,我願折減壽命,以換母親康健長壽。”

侍奉完湯藥後,晉陽公主從皇後的輅車內躬身走下,在儀仗隊裏尋了一圈都沒有瞧見人影,最後詢問兩側宮人才得知燕王一下車便離開了隊伍。

四處觀望的晉陽公主,在隊伍一側的不遠處看見了搖曳的燭火,遂屏退左右獨自往那火光處走去。

“殿下。”只見一個赤色的身影跪在香燭前向上天祈禱,晉陽公主邁步靠近,在趙希言身側蹲下,“皇後殿下會度過此難的。”

張皇後幾次昏迷遇險,命懸一線,這讓趙希言十分的害怕,甚至不敢去想象,張皇後離去時,自己會有多麽的無助。

沒有經歷過失去,便也無法承受失去,“我該怎麽辦,母親的病總不見好,連太醫都搖頭,我該怎麽辦。”

而對於晉陽公主來說,她失去了一切,可卻沒有換回來她最終想要的東西,連那座她最熟悉的城池都換了新的主人,與她再無瓜葛。

她清楚的知道失去是什麽滋味,但不同的是,張皇後帶給趙希言的並非是皇室中的冷漠與無情,而是一個普通的母親,給予自己孩子最無私的愛。

這是她無法體會的,晉陽公主摟著趙希言,伸手不斷安撫道:“會沒事的,小言,你不是一個人。”

“殿下!”

“燕王殿下!”

“殿下人呢!”

忽然儀仗隊裏呼聲不斷,幾個內使正在四處尋人,在幾個宮婢指引下明章火急火燎的找到了在外的二人。

“殿下,殿下!”明章氣喘籲籲的跑上前,撐著腰緊張道:“爺,皇後殿下暈過去了。”

因皇後張氏再度昏迷,使得返京的儀仗隊停滯在睢寧縣,為不驚擾當地百姓,張皇後出來前曾下教旨,途徑省、府、州、縣各地時不得入城,因而即便是在病危之時,也沒有入城下榻於地方的衙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