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夢境

簡遲又做夢了,這回他的身體像乘著一片輕巧的葉片,飛向高空,在足以俯瞰整個聖斯頓學院的高度,將一切收入眼底。

每個細節都像發生在現實中一樣清晰無比,仿佛他本該知道這些,這裏的一草一木,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

葉片在空中失去浮力,簡遲像是一腳踩空,直直往下墜落。

耳邊的風呼嘯劃過,與‘鈴鈴’聲一同響起,他在床上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過了很久才發現這道聲音不是來自夢裏,而是床邊的手機。

“……喂?”

“簡遲,你還好嗎?我聽說你昨天被人潑了一身水,都怪那個白希羽,他一個人作死不夠,還要拉上你一起!”張揚憤怒又擔憂的嗓門通過聽筒傳來,一下子驅散了瞌睡。

簡遲撐起身體,揉了揉酸軟的眼皮,回答道:“我沒事,就是制服可能穿不了……”

話音斷在半截,簡遲看向床頭邊疊放著的一套嶄新西裝制服,略微發怔,一瞬間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或是沒有睡醒。

遲疑了片刻,他伸手取過上衣,和原來的尺碼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張揚還在耳邊大聲嚷嚷,他一定會將昨天發生的一切當作一場夢。

“簡遲,簡遲?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神智已經回籠大半,簡遲放下制服,安撫那頭的張揚,“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等會課上我再和你說。”

“真的沒事?你不要騙我,要是難受就請假,你出勤率還是百分百,請一天假沒什麽大不了。”

簡遲說:“不用了,我現在很好,要是再聊下去,你可能會錯過二十分鐘後的早課。”

張揚只能匆匆結束叮囑,掛了電話。簡遲把手機扔在一邊,幾分鐘後傳來一聲震動,但他沒有心思去看。

衛生間的門鎖‘哢嚓’一聲,剛剛洗漱完的衛安從裏面出來。他厚底鏡片下的雙眼掃過簡遲,有些憐憫,有些諷刺,好像在說‘誰讓你不聽我的告誡’,‘活該’這類的話。

簡遲不想和他多說,幹脆問道:“這套制服你知道是誰送來的嗎?”

這句話好像有什麽魔力,讓衛安剛才還春風得意的臉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話:“學生會的人。”

簡遲一瞬間了然,莫名的不覺意外。

盡管他昨天才拒絕了季懷斯的好意,但今天還是用另一種方式收到了對方的饋贈。他不由生起些內疚,不可否認更多的還是暖意。

走進衛生間,換上合身的制服,簡遲用毛巾擦拭掛著水滴的臉,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停下,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前回閃過幾道模糊的畫面。

又是昨晚的夢——簡遲從前很少做夢,但這幾天接連每晚都會夢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每次醒來,都記不起夢裏的內容,不同尋常的發展讓他感到一絲揣揣不安。

“簡遲,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張揚遇見他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午休時要去醫務室看看嗎?”

簡遲本想拒絕,心中不斷浮現的夢境仿佛在隱隱提醒些什麽。他按了按太陽穴,沉吟道:“好。”

心理學在上周講起過有關夢與心理的聯系,弗洛伊德認為,夢是被壓抑的意識,通過偽裝的方式而呈現的內容。

簡遲想要弄明白內心深處被壓抑的碎片到底是什麽,但願他馬上就能找到答案。

在去醫務室的路上,簡遲感覺到有幾道目光掃過自己,沒有惡意,只是像在看好戲和八卦一樣幸災樂禍,讓人不適。

他目視前方,一一無視,張揚原本想陪他一起過去,但剛走出教室就被網球社社長叫走,於是只剩下簡遲一個人。

“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

校醫出乎意料的年輕,穿著一身白大褂,胸牌印有‘秦昭’兩個字。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框眼鏡,鳳眼掃過來時讓簡遲感覺自己像物品一樣被上下打量,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

“最近我總會夢到一些奇怪的內容,”簡遲一邊組織語言,一邊緩慢敘說,“我從前很少做夢,來到這裏才出現這種情況。”

“可以描述一下你的夢嗎?”秦昭問。

簡遲露出一點糾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怪象,“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秦昭掀起鏡片下的雙眼,釋放出一絲不太友善的氣息,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做夢不是一件壞事,這是大腦在給你發出要好好休息的信號,也許你只是給了自己太多壓力。”

“可是那些不像平常的夢,”簡遲不自覺加快語速,“就像是……”

“就像什麽?”

“現實。”簡遲說。

秦昭不鹹不淡地一笑,“而你根本記不起夢裏發生的事情。”

對方不上心的態度讓簡遲感到一絲挫敗,但也沒有多少意外,看來不能指望校醫解開他心頭的疑惑,轉開話題,“請問你這裏有可以加強睡眠質量的藥嗎?類似安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