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戲弄

簡遲想要提出自己可以先回去,季懷斯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搶在前面說道:“你留在這裏看書,不會有人進來打擾,等選拔的工作結束了我再回來找你。”

“我想先回宿舍,”簡遲說,“選拔應該要忙到很晚,我還有作業沒有寫完。”

季懷斯微微一頓,柔和的語氣聽不出異樣:“既然這樣,你就先回去吧。”

理由真假摻半,簡遲有些莫名的心虛與不忍,手裏的書壓得格外沉重,猶豫幾秒試探地問出:“下次我想借書,還可以來這裏嗎?”

“當然可以,”季懷斯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一點,掃去了眉目間淡淡的沉,“你隨時都可以過來。”

盡管簡遲只是猜想季懷斯應該想聽到這樣的話才問了出來。

站在門邊的沈抒庭留下那句通知以後就沒有開口,簡遲走出去時,一直未動的沈抒庭忽然往旁邊移開一步,輕描淡寫地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雙眸始終平視前方,將簡遲當作一團空氣。

簡遲走出很長一段路,直到離開了學生會,腦海中才重新浮現沈抒庭剛才的動作。

很奇怪,沈抒庭至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更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簡遲卻莫名地感覺到,沈抒庭好像不太喜歡他。

那句回宿舍的理由是簡遲隨口胡扯,他一點都不想回去面對衛安古怪的脾氣,改道慢慢踱步向圖書館,待看清圖書館門前的一行人時,停了下來。

幾個身穿西裝的男人站為兩簇,分別在嚴肅地交流著些什麽,簡遲等了一會,發覺他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於是又折回了樓梯間。

圖書館的二三層與教學樓相通,方便學生們通行。下午的學生會選拔吸引走了不少人,此刻的樓道空蕩蕩得唯有噠噠的腳步聲。簡遲本是這樣想,直到模糊的音樂隨上樓的步伐變得清晰起來,漸漸的,簡遲放輕腳步,循著聲音的來源走了過去。

是鋼琴聲。

簡遲的心微微一動。

在他還在川臨的時候,簡成超有時候喝醉,總會在胡言亂語中說起母親的事情。簡遲還記得,她生前最後的願望就是能擁有一架鋼琴。

記憶裏母親的模樣格外模糊,就連何玥青這個名字也透著陌生。簡成超慣用摻雜醉意與懷念的語氣談起她,他告訴簡遲,母親曾是在富人家出生的大小姐,從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與一家人住在大院子裏,身邊的玩伴都是官宦富商的孩子,打小就學習鋼琴畫畫,有一身的才藝。可是十五歲那年父輩生意失敗,虧光了大半的積蓄還立了仇家,一家人走投無路,帶著她搬去了偏僻的蕓城。母親也是自那時開始,從被眾星捧月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需要處處精打細算的普通人。

說到這裏,簡成超渾濁的眼底總會閃起淚花。他說母親懷孕的時候,不想吃酸的也不想吃辣的,唯獨想要一架鋼琴。她家道中落以後變賣了全部值錢的東西,包括那架陪伴她十年的鋼琴。可當時幹洗店的生意才剛剛起步,工資只能維持最低的消費水平,這個奢侈的願望便一直沒有實現。生產完以後母親的身體一直很差,反反復復住進醫院,最後還是沒有撐住,在立冬那天走了。

出於懷念與遺憾,簡成超一直想讓簡遲學習鋼琴,可惜簡遲絲毫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漸漸的,簡成超也不再提起,只是每當工作有片刻清閑,就會買幾瓶酒幾碟小菜,大著舌頭和簡遲說起自己年輕時候的種種,酒醒以後又忘得精光。

簡遲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兩側的教室門全部緊鎖,唯獨視野中幾米開外的右側邊,一扇門虛虛地半開著。

音樂聲戛然而止。

簡遲的腳步猶豫了一會,繼續往前走,停下後稍偏過身,朝裏面看去。敞開的窗戶前,微風拂起兩邊的白簾,一架泛有光澤的純黑色鋼琴擺在正中間,拉開的座椅上空無一人。

不可能是幻聽,簡遲可以確定剛才裏面一定有人,也許是被他的腳步聲嚇到,躲在了什麽地方。

簡遲這樣想,正準備往後退,突然猝不及防被一股猛力拽了進去,肩膀撞上旁邊的墻,門被重重合上,脊背後知後覺傳來一陣鈍痛,簡遲眼前模糊地晃了晃,逐漸從混亂中回神。

寬闊的手掌抵在他臉邊的墻上,逼得極近的身軀帶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火一般奪目的紅發輝映著邵航眼底跳動的暗光,他低垂下頭,堵著無路可退的簡遲,用低沉悅耳的嗓音說道。

“抓到你了。”

簡遲別過臉,躲過耳畔噴灑而來的熱氣,壓下心頭的慌亂與錯愕,盡可能平靜地說:“抱歉,我走錯教室了。”

“是嗎?”邵航說,“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走過來的。”

“我只是聽到了鋼琴聲,不知道裏面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