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暖玉

季懷斯的琴聲與他所展現出的一面不盡相同,縱使披著柔軟的外殼,每一個音符都摻雜由內而外的果決與氣勢。

再不懂音樂的人也會像簡遲這樣聽得入迷,帶他走近音樂世界的不是精湛的琴技,而是注入了全部感情的季懷斯。

恍惚中,簡遲感覺自己坐在維利格爾音樂大廳觀眾席的正中央,偌大的音樂會場只有他一個觀眾,台上的季懷斯佇立在聚光燈下,將修長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半垂著眼,睫毛偶爾隨揚起的音調輕顫,身處舞台像是比燈光更加耀眼的存在。一曲結束,弓緩緩停在半空,季懷斯將目光投向觀眾席裏的簡遲,揚起一個微笑,手放在胸前,彎腰做了一個優雅的謝幕禮。

簡遲後知後覺地回過神,拍起了掌。

季懷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垂下手臂,過去把小提琴輕緩放置進桌上的琴盒中,“喜歡這支曲子嗎?”

“非常好聽,”簡遲對自己貧瘠的詞匯量感到一絲懊惱,說完又問,“這支曲子叫什麽名字?”

“《舒伯特小夜曲》,”季懷斯轉過身,眼底含著淡淡笑意,“晚上不能拉太聒噪的曲子,吵到別人休息就不好了,你要是想聽其他曲子,回去以後我可以試著學。”

簡遲搖了搖頭,“我不懂音樂,你拉的每一首都很好聽。”

“能聽到你這句話,我也算完成今晚的目標了。”

“目標?”

“生日要過得開心,不是嗎?”季懷斯的話音像流水般潺潺而細膩,“我平時很少看見你笑。簡遲,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你應該多笑一笑。”

從一個同性口中聽到這句話誇贊顯得有些怪異,但季懷斯的神情和語調無不自然溫和得無可挑剔。在剛才落幕的音樂中,在窗外隱約灑入的絲絲縷縷月光中,簡遲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對季懷斯展開一個淡淡的,真切的微笑,“謝謝,我很開心。”

他平常很少會笑,不是不喜歡,而是不知道應該對誰笑,該怎麽笑。曾經被排擠的那段時間,簡遲也嘗試對身邊的人散發出友好的善意,但或許將這份力用錯了地方,他聽見別人在背地裏評價‘笑起來好傻’,漸漸的簡遲就不怎麽笑了。也許他自己也這樣覺得,笑起來太傻。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心在沉寂過後,蔓延上一絲淡淡的酸澀,被簡遲極力壓了下來,沒有在面上表露出異樣。季懷斯似乎才從剛才的出神中抽回思緒,抿唇向上牽動,眼底混入一縷不濃的深意,望著簡遲,“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氣氛似乎在安靜中滋生出了一點不同的感覺,在簡遲反應過來之前,季懷斯緩聲打斷了這點異樣:“本來我想準備的更多一點,但你感冒剛好沒多久,晚上要早點休息。那天的事情抒庭已經告訴我了,你放心,我會讓邵航向你當面道歉,這次的事情他做得太過分了。”

最後幾句話裏的溫度明顯削弱了少許,簡遲的理智蓋過了剛才生出的動容,眉心下意識擰了一下,“不用了,我不需要道歉,也不想看見他。”

一個道歉能改變什麽?讓邵航這種人真正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嗎?

簡遲以為,比起聽到邵航發自內心的道歉,還是期待張揚能考上第一名更加現實。

季懷斯安靜了一會,多了些若有所思的深沉,細微的變化在黑暗中並不明顯,聲音依然帶著熟悉的溫和:“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簡遲別開眼,發覺聲音冷得太過幹脆,緩和了下來,“真的沒什麽,一個惡作劇而已。謝謝你為我準備這些,今晚的生日我很開心。”

現在問季懷斯為什麽會知道他的生日約等於一句廢話。簡遲覺得,他在季懷斯面前已經變得透明,聽起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季懷斯的態度從未帶給他這種感覺,更多的是自然流露出的尊重與理解,讓他不由自主地忽視其他。

季懷斯沒有追問,他從來不會強迫簡遲說他不想說的事情,或許是出於本性裏的紳士,或許是他總有其他途徑可以知道答案,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巧的木盒,來到簡遲面前,淺笑著遞給了他,“希望你會喜歡這個禮物。”

簡遲在看見木盒時微微一怔,話音有些發緊:“剛才的樂曲不是禮物嗎?”

“有人規定只能送一樣禮物嗎?”季懷斯說,“打開看看吧。”

簡遲猶豫一會,接了過來,小小的木盒壓在掌心格外有分量,打開鎖扣,看清了裏面的東西,呼吸一窒。

小巧的圓形玉佩由黑繩纏繞成一條墜子,清透得仿佛一面青色玉鏡。整面雕刻著精致的花紋,像是虛空浮起的一朵栩栩如生綻開的花,透過掌心傳遞來絲絲涼意。簡遲聽見季懷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上面雕的是梔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