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回避

聞川的話起先不重,穿進耳膜的一刻猶如針尖刺破單薄的紙面,中心向四面八方瓦解,從此有了破綻。

簡遲不知道該看向哪裏,聞川盛滿視線的身影讓他控制不住心悸。言語的威力將簡遲實實在在釘在原地,良久,聽見一聲隨風而散的低吟。

“別再躲我。”

聞川說。

“我會等你想明白。”

簡遲想要問,什麽才算明白?可動了動唇,聲音擁有遇到空氣就自動溶解的特質,全部沉在緘默裏。

當他不敢確定、心底動搖的時候,就會陷入這種煩人的失語。簡遲也希望自己的口齒可以伶俐一點,當場直白地宣告聞川:不可能。

可是他做不到。

不想承認的事情太多,聞川所說的‘逃避’沒有一點錯。被季懷斯告白以前,簡遲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種問題,然而就像擁有某種連鎖反應,季懷斯的存在讓越來越多暗處湧動的問題浮到明面,甚至爭先恐後地來到簡遲面前,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簡遲不解的同時感到一絲難過,難道他真的像沈抒庭說的那樣,本質就是一個三心二意的人渣?不然為什麽他會因為聞川的話動搖,為什麽不敢面對季懷斯?

要是讓從前的簡遲知道未來的他竟然會在感情的選擇裏糾結,心底的第一反應應該比最開始的沈抒庭好不了多少。可當事情真正發生了,簡遲連苦中作樂的力氣也沒有,聞川的面孔和聲音不歇縈繞在腦海,不去刻意想都成為了一項難題。

簡遲沒敢告訴張揚最後和解的結果,他總不可能把‘聞川親完後表白’這樣的話說出來。別說張揚,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簡遲自己都不會相信。

這個時候,帶來許多不便的腳傷成為了最方便的理由。簡遲一下課就不在教室多呆,避免和聞川接觸。聞川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卻一次沒有制止,弄得張揚更加摸不著頭腦。有時季懷斯來教室或寢室找簡遲——往往會引起一陣騷動。簡遲也會尋找理由避開獨處。

他知道季懷斯細心,這種特質讓從前的簡遲富有好感,現在卻成為不安的根源。

剛好是化學課,下課鈴打響的前五分鐘,簡遲還沒有從電腦上擡頭,肩膀就被人戳了一下,同學告訴有人在後門等他,笑容一臉曖昧。簡遲回過頭,季懷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注意到的幾個人頻頻掩飾往回飄的視線。

“我剛才給你發了短信,等會要去社團幫忙搬道具,”簡遲走過去,問道,“你沒有收到嗎?”

季懷斯說:“收到了,我想剛好沒事,可以陪你一起去。”

“可是……”

不等一句猶豫的理由出口,季懷斯便緩聲打斷:“不行嗎?我可以去和攝影社的社長說。”

季懷斯認真的目光讓簡遲想再拒絕都難,就要點頭時,身邊擦過一道影子,聞川拿著課本,半擋在面前,對站在門口的季懷斯冷聲說:“讓讓。”

心臟緊了一緊,簡遲不知道聞川是什麽時候過來,鈴聲準時打響,教室裏本該陸續離開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後面的事情走得磨磨蹭蹭。季懷斯等到鈴聲徹底過去後才禮貌地開口:“前門很空曠,你可以走那裏。”

“我不想走,”聞川的語氣淡漠,無聲無息的壓迫比直白的攻擊更加磨人,“讓一讓。”

“我和簡遲有話要說。”

“要說去別的地方,別在這裏。”

簡遲的呼吸都被擠得困難,聞川的故意太明顯,甚至連目的都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季懷斯會發現嗎?

不論想到什麽,季懷斯的笑容都淡了些,這樣的他一並斂去了溫和,“沒有明文規定不能在教室門口說話。聞川,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你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遷怒別人,如果你實在擔心,可以請長假出校,我想學校會批準。”

含著關心的話語卻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聞川的眉眼積著越來越厚的陰雲,擠出四個字:“和你無關。”

季懷斯卻繼續說:“萬一突發什麽意外,從學校到醫院很不方便,我也是站在你的角度考慮。快要上課了,如果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去學生會找我,或者沈抒庭。”

旁邊的簡遲察覺出一絲不對勁,聞川身側的拳頭握緊,徑直走去,季懷斯站在原地沒有躲,肩膀被撞得向後靠,發出一道不輕的撞擊聲。聞川的腳步停也沒有停,像是撞過了一片空氣。

簡遲下意識扶過季懷斯,視線卻跟著聞川的背影,被季懷斯略低的嗓音驟然拉回:“我好像惹他生氣了。”

簡遲這才繼續回想起剛才的不對勁,隱隱猜到了一個不好的答案,“你們在說什麽?聞川家裏出什麽事情了?”

季懷斯揉了揉被撞到的那側肩膀,笑容略帶無奈,“兩周前,聞川的外婆被下了病危通知書,這段時間他經常曠課去醫院,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出勤率會不及格。我只是提議他請長假會更好,他可能覺得被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