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籠中雀(第2/3頁)

而她待在這座凡世城池,整日處理無關緊要的凡塵俗事;修行一道如陸上行舟、不進則退,上官靈燁眼睜睜看著曾經不放在眼裏的弱者,成了各宗的核心人物;看著一輪又一輪的新人,從背後追上,走到了她的前面。

八十年時間,上官靈燁自信能走到這座天下的最頂端,甚至走到老祖的前面,但她就這麽在一個俗世牢籠裏,寸步未進待了八十年。

上官靈燁起初還認為,老祖是在磨礪她,但八十年下來,再好的璞玉,也被磨沒了,這樣的磨礪,有什麽意義?

……

大殿內沒有侍候的宮人,只有燃著裊裊熏香的幾尊銅鶴,側面香案上,掛著一幅金裙女子的畫像,燃著三炷香火。

鴉雀無聲的寂靜,持續了不知多久,一方水幕,緩緩從珠簾之外浮現,漸漸凝聚成了一幅畫面——遼闊江面上,渡船逆水疾馳,船樓頂端,蹲著個身材魁梧的絡腮胡漢子。

“師叔?看得到嗎?喂?……”

粗獷的聲音,回響在大殿裏。

宮裝美婦收起心神,靠在了軟榻之上,柔潤卻又清冷嗓音,傳出了翠玉珠簾:

“如何?”

水幕後的司徒震撼,蹲在渡船頂端的掩月宗徽記之後,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四周:

“少府主已經上船了,十天後就會抵達臨淵城,老祖化身的凡人小姑娘,一直在他跟前,寸步不離。我本來不想坐一條船,但不坐這條船,下一條得等半個月,不知道老祖發現我沒有……”

宮裝美婦輕輕擡起手,水幕在殿內消散,又恢復了往日的死寂。

她從軟榻上起身,挑開珠簾,來到燃著三炷香的畫卷之前,擡眼看著上面的女子。澄澈雙眸中,情緒不停變幻,偶爾也會露出憤懣、不滿等負面情緒,毫無遮掩,畢竟畫卷上的人,已經很多年未曾看過她了,可能早就把她給忘了。

她不明白,往日居於九天之上,近乎無所不能的老祖,怎麽會選那樣一個普通的凡人成為鐵鏃府的青魁,甚至不惜自降身份,親自給那人護道。

她沒看出那人有任何強於她的地方,從頭到尾唯一的亮點,可能就是會一手‘劍一’。

但這點亮點,和當年的她差之萬裏;她生而為仙,從出生開始就和凡夫俗子天差地別,只有她不想做的事兒,沒有做不到的事兒,她若是走劍道,不會比那個凡夫俗子差半分,甚至會做得比他還好。

可老祖偏偏就選中的那個人,把她放在這俗世深宮之中,整整熬了八十年;她不服氣,卻連和老祖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宮裝美婦在畫像前站了良久,眼底情緒變幻,最終沒忍住,開口詢問道:

“那個南荒的野小子,到底哪點比我強?”

大殿中寂寂無聲,帶著憤然和不公的語氣,卻好似一個人獨處時稍顯瘋癲的自言自語。

久久未曾得到回應後,宮裝美婦擡手從供奉數十年的香壇上,拔出了三炷香,砸在了金裙女子的畫像上:

“我在臨淵城八十年,兢兢業業輔佐君王、監督朝臣,未曾有一天懈怠,未曾做錯過一件事,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好?”

“你把我在這裏關了八十年,至少給我一句解釋,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我也是你徒弟,你憑什麽如此待我?”

“我知道,你怕我,你怕我超過你,取代你的位置,才把我放逐於凡世,是不是?”

“你說話啊!”

……

逐漸歇斯底裏的言語,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的獨角戲,能聽宮裝美婦訴說的,只有宮燈照耀下,在地上拖出很遠的影子。

影子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宮裝美婦緊緊攥著手,雙眸發紅,盯著畫像女子許久後,又拿起香壇砸了過去。

咚咚——

銅質的香壇,在大殿裏彈了幾下,發出幾聲悶響。

宮裝美婦努力克制情緒,卻抑制不住心底的委屈與不公,她咬牙道:

“好,你斷我大道,我也不讓別人好活,你信不信我把那小子……”

話語戛然而止。

哪怕畫像上的女子毫無反應,只是死物,後面的氣話,宮裝美婦終是沒敢說出來。

因為她知道,那個人肯定聽得到,只是不想回應她罷了。

咕嚕嚕——

香爐滾了好幾圈兒,最終停在了大殿中央。

宮裝美婦愣愣站了很久,等著畫像的回應,哪怕是一句責罵也行。

可惜得到了結果,和往日數十年如出一轍。

隨著時間推移,宮裝美婦的情緒逐漸平復。

她吸了口氣,轉身撿起香爐,重新放在畫像下,又取了三炷香,點燃插在其中。

等青煙裊裊燃起,宮裝美婦又恢復成了方才那個雍容華貴的太妃娘娘,認認真真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