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1章 票鹽法

吳山是這時代的經史大家,其學問已然算是登峰造極。

只是他從小讀的是聖人之學,求的是治國大道。進入官場顯得順風順水,走的是一條標準的儲相之路,自然而然習慣於從大層面看待問題,難免會脫離於群眾。

在鹽政的問題上,這便暴露出這一種缺陷。

他顯然被鹽商或鹽官系統官員的哭泣所蒙蔽,沒有能夠看清鹽政的全貌,從而對鹽政問題有了錯誤的判斷,故而開始同情那幫鹽商群體。

林晧然不僅有著地方的任職履歷,更有著後世全方面的視野,本身對經濟又有著不俗的造詣,故而對鹽政問題看得很透徹。

對於吳山同情鹽商,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當即正色地詢問道:“泰山大人,敢問朝廷當前鹽稅比之宋朝時期鹽稅何如?”

“整體不足宋朝的兩成!”吳山張口便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只是話音剛落,當即帶著教導的語氣對著林晧然地道:“大祖仁德施政,體恤黎民百姓,自我朝不與宋比肩!”

明朝的稅賦不及宋朝稅早已經成為公認的事實,但輕稅賦早成為士太夫們的一個共識,更是大明朝士太夫們的一種“驕傲”的本錢。

像宋朝農稅是十五稅一,而大明當前農稅是三十稅一。哪怕大明的財政再困難,若是有官員敢提出效仿宋制,必定會被士太夫的吐沫星子所淹。

現在林晧然搬出鹽稅的收入差距,卻不可能得到吳山的“同仇敵愾”,反倒是引起吳山對林晧然的一種告誡,讓他打消向百姓加稅的任何念頭。

林晧然沒想到被告誡了,心裏不由得微微發苦,但還是繼續侃侃而談道:“北宋時,鹽有官賣與通商,其時不全賴於鹽商之手,朝廷鹽稅收入逾千萬貫。然,大明行鹽引之法,銷鹽全賴鹽商之手,每年鹽稅約一百三十萬兩,故曰朝廷不得利也;小婿日前讓人到翰林院幫忙查閱,取南昌一地,北宋時期一斤鹽50文,而當前鹽價卻在300文,故曰百姓不能受益。朝廷讓利於百姓,百姓卻吃高價鹽,敢問究竟利了誰?”

吳山一直誤以為朝廷讓利,百姓便能從中得利,故而對鹽政收入低迷並沒有過度的在意。只是通過林晧然的數據分析,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凝重之色,甚至浮起了幾條青筋。

如果是其他人,他還會對這番話產生質疑,但深知這個女婿從來不會無的放矢,顯得心情沉重地說道:“朝廷不得其利,百姓亦不得利,利到了鹽商之手?”

“回稟嶽父大人,應該是到了鹽商和相關的地方官員之手!小婿任雷州知府和廣州知府期間,海北鹽課提舉司和廣東鹽課提舉司先後都曾想給小婿送來大筆銀兩!”林晧然當即進行糾正,並透露出一個事實道。

吳山的臉色越發嚴峻,保持沉穩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擡頭望著林晧然認真地詢問道:“若愚,可有良策!”

他支持大明的輕賦稅政策,希望朝廷少收一些稅,從而讓百姓的日子過得好一些,但卻不願意看到肥了一幫蛆蟲。

朝廷實行了輕賦稅,結果百姓沒有獲得實惠,反被這幫貪官和奸商謀去了利益。亦是如此,他心裏湧起了一團怒火,想要將那些蛆蟲揪出來,讓他們通通不得好死。

林晧然等的就是這個話,當即露出滿口白牙自信地說道:“小婿確有一策,曰:票鹽法!”

“何為票鹽法?”吳山將茶杯輕輕放下,顯得困惑地詢問道。

林晧然當即進行解釋道:“票鹽法,憑鹽票運銷食鹽之法。其制由運司印刷三聯票據,一留作存根,一存分司,一給民販行運。各州縣民販,由州縣給照赴鹽場買鹽,納稅後運鹽出場,分赴指定口岸銷售。”

“此法有何妙法?”吳山擡頭打量著林晧然,又是進行詢問道。

林晧然先是端起茶壺給吳山的杯子倒茶,嘴角輕輕上揚,顯得自信滿滿地擡頭望著吳山認真地說道:“商者,不論親疏貴賤,皆可為鹽商,且提鹽可直接跟灶戶交易!此舉一避官員權力尋租;二避鹽商壟斷市場!”

當前的鹽法給官員提供了極大的權力尋租空間,又給大鹽商壟斷市場的機會,而票鹽法正是對這兩方面下的一劑猛藥。

吳山端起茶杯,卻是苦笑地搖了搖頭道:“老夫初任戶部尚書,且跟嚴閣老關系不睦,恐怕無法如此改制鹽法!”

“嶽父大人,可先讓粵鹽試行,看廣東之成效!”林晧然當即提議道。

吳山的擔心是對的,票鹽法對地方官員和大鹽商的損害太大。如果當下全國推廣,不僅吳山會面臨巨大的壓力,而且還會生起很多的事端。

卻不得不承認,當下以兩淮為首的大鹽商們已經有力量反制於朝廷。朝廷固然控制著食鹽的生產,但銷售網絡卻要依仗於這些大鹽商,甚至還得求著這些大鹽商認購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