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宿易澤對紀無舟太熟悉了,熟悉到紀無舟還什麽都沒有說,他就隱隱察覺到對方這次來找他,所為的事肯定不同於往常。

紀無舟決定直入主題:“易澤,我想跟你談談……關於宿池的事情。”

宿易澤有些驚訝:“宿池?”

*

宿池已經離家一周了,身上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個兒童智腦。

前段時間,他瞞著姨夫姨媽在星網平台上發布了求助領養的信息,沒多久就有幾戶人家聯系他,說可以先接觸試試。

宿池知道柳梅和陳立之所以拿到了他的臨時監護權,只不過是因為他所有在世的親人中,柳梅的血緣關系和他最親近而已。

而他很清楚,如果他放任姨夫姨媽繼續這樣肆無忌憚下去,他會迎來什麽樣的結果。

宿池不是沒有想過聯系幼崽保護協會,但是他的臨時監護權,就是幼崽保護協會審查通過後才交給了姨夫姨媽,所以在他的認知中,保護協會並不可信,他們是站在姨夫姨媽那一邊的。

所以他只能自救,小宿池心想。

七歲的幼崽獨自外出很危險,宿池身上帶了不少的防身工具。但在宿池看來,如果繼續留在姨夫姨媽所在的那個家裏,和被人拐跑似乎也沒多大差別。

這一周以來,宿池跑了至少有十戶人家,但這些曾經在網站上對他釋放過星點善意的人,最終卻都放棄了收養他的打算。

——算了,他只是個Beta……

——他媽媽是病死的吧?會不會是什麽遺傳病?他身體大概率也不好吧?

——臨時監護權在姨夫姨媽手中?還有其他親人在世,那他父母的遺產豈不是……

類似這樣的話,宿池不知道自己已經聽了多少遍。

宿池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麽美好,但以前媽媽在世,幾乎所有的風雨都沒有淋在他的身上。

柳蕓離世才不到一個月,小小的宿池就嘗盡了這些苦澀。

閉門羹吃多了,原本憋著的那股勁就散了。

宿池去了一趟媽媽生前常去的一處海灘,獨自一人坐在礁石上,看著海潮漲漲落落,看著遠處的太陽逐漸被海面吞沒。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也許這個世界已經不值得他繼續留戀。

小宿池想起了媽媽還在的時候,想起那些所謂的血親們的虛情假意,又想到這段時間他們的落井下石,還有那些帶著虛偽面具的陌生人……

驀地,一盒醜兮兮的小餅幹突然從他的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宿池微微抿唇,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才三歲的小O崽。

幼崽像個憨憨球一樣滾到他腳邊,不顧拒絕把醜了吧唧的餅幹塞給他,還主動牽他的手,雖然那時候的幼崽應該是被他的姨夫姨媽嚇到了,但那是媽媽離世之後,宿池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的溫度。

是個連別人性別都分辨不清的傻崽,宿池心想,紀音瀾真的是他見過的最笨最笨的小Omega了。

宿池莫名覺得鼻尖有點發酸。就這一次,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最後一次。

得知媽媽離世的消息時,宿池沒有哭。參加媽媽葬禮的時候,宿池沒有哭。發現姨夫姨媽真面目的時候,宿池也沒有哭。甚至這麽多天直面那麽多陌生人的惡意,他依然覺得沒必要哭。

但是現在,小小的宿池獨自坐在海邊的礁石上,蜷縮著抱緊自己,腦袋深深地埋進膝蓋裏。

從壓抑的嗚咽,慢慢變成嚎啕大哭。

他也只是一個才七歲的幼崽,卻要被迫在這麽小的時候,就直面這個世界最殘忍的一面。

在宿池的身後,比前些天又透明不少的柳蕓蹲下身,努力想要抱住小宿池,胳膊卻一次又一次從他的身體裏穿過去,怎麽也抱不住。

小宿池在海邊待了很久,多日的勞累和突然爆發的情緒,再加上冬日夜晚的冷風,七歲的幼崽不出所料的病倒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宿池只覺得眼前是刺眼的白,鼻尖隱隱繚繞著消毒水的味道。

頭很痛,眼皮也很重,渾身上下都很難受。

還帶著鼻音的稚嫩童音傳入他的耳中:“池池哥哥醒了!”

緊接著一陣兵荒馬亂,有醫生匆匆趕來的腳步聲,有醫療儀器運轉的滴滴聲,有人在幫他擦臉上的汗,也似乎有人在問他問題。

宿池只覺得好累好累,他動了動手指,一只小小的、肉乎乎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

軟乎乎的幼崽音在他耳邊響起:“池池哥哥不要怕,有瀾瀾幫哥哥打壞蛋!”

宿池張了張嘴,他想說些話,卻發現自己喉頭哽住,鼻尖發酸。

怎麽辦啊,他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