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時年猛地擡頭看去。

天上飛鷹,地下奔馬。

馬群在空曠的沙漠上,再怎麽沖撞總歸也是已經散開大半了,更何況這些馬匹跑了就是跑了,柳無眉的飛釘和火燒會讓它們畏懼,顯然沒有反擊人類的意思。

可天上的那群不一樣。

長孫紅一死,那群飛鷹再無制約的力量。

長孫紅死前的口哨到底是什麽信號,已經沒有人能回答了,或許不是讓這些平日裏被她制約的鷹替她報仇,倘若時年處在她這個位置上,這最後一道指令必定是對方一定會聽從的——

比如說,這或許是個捕獵的信號。

大漠的沙地在月光之下映照出一片銀色,奔馬繼續往前之後,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柳無眉和她騎著的那匹馬,不管鷹群捕獵的目標是柳無眉也好,是她此時的坐騎也好,她都是那個被針對的第一目標。

【走還是救?】鏡子覺得自己如果是有頭的話,得說一句自己頭疼了。

“不走,但不是救她。”

時年從開始的茫然到現在語氣篤定,明顯是已經想通了並且下了決定,她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柳無眉不值得救,她殺同門殺長孫紅的功利心都太明確了,其實她完全沒有做出這樣舉動的必要,只能說這就是這位石觀音高徒的處事手段。”時年搖了搖頭,此人絕無成為同道的可能,“但我必須把鷹群趕走。”

“這是我思慮不周的結果。”

江湖之中沒必要有這麽高的道德觀,可打小接受的三觀教育除了來自朱藻,還有一部分來自鐵中棠,讓她清楚自己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

江湖經驗不足並不是她給自己能找的借口。

是她試圖逃離的時候利用了柳無眉長孫紅,更是將她們引到了此地。

飛鷹失控,首當其沖的是對長孫紅下手的柳無眉,可這背後的沙漠客棧裏還有不少本不該遭受這無妄之災的人。

倘若不是她來了一出禍水東引,這群人該享受一個夜晚的好眠的。

“不過你放心,我還沒有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的意思。”時年給鏡子做了保證,“真到了危及生命的時候我跑的一定夠快。”

她的輕功水平還是沒有什麽可質疑的。

【希望如此吧……】

鏡子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應該慶幸,他這個合作對象的脾性看起來越發對他的胃口了——或許等這件事完畢,真可以跟她說說他的其他用法——還是應該擔心,要是出點意外,自己可能這次不是被埋在石觀音的雜物堆裏,而是要被埋在大漠黃沙中。

吃沙子的感覺真的挺難熬的。

鷹群飛撲而下。

這些方才可以拖拽著四人乘坐的竹船在沙地上行駛的生物,力量到底有多強勁已經不需要懷疑了,更何況捕獵狀態下露出了尖銳鋒利的爪牙。

柳無眉跳下了馬,她仰頭之間面色裏更添了三分蒼白,也不知道是這個堪稱肆無忌憚的家夥終於有些慌亂了,還是不過是月光投在那張臉上。

她的手中又握住了一把翡翠小劍,另一只手則藏在衣袖中,時年毫不懷疑她袖中會不會藏匿著什麽見血封喉的毒藥。

但比柳無眉的動作更快的是一道清光。

曲無容在柳無眉發出那枚小劍命中的時候,便已經從客棧窗口一躍而出,飛鷹的速度快,她的速度也不慢。

空中白影掠過,她手中長劍已搶先與第一只落下的鷹爪撞上,發出了一聲有如金屬相碰的鏗然之聲。

有她這麽一攔,柳無眉手中的小劍依然以不弱的腕力擊出,便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

這把小劍能洞穿長孫紅前額的骨頭,自然也能穿透飛鷹的咽喉。

這只飛撲而來最快的鷹,只繼續撲棱了兩下翅膀,已經合上了眼睛摔落在地,可同伴的死亡顯然並沒有讓伺機而動的飛禽望而卻步。

它們遲疑了片刻便又一次爭相而下。

而空中不知道何時已然多了一片毒霧。

曲無容早防著柳無眉對鷹群動手的時候還順便對她下手,長孫紅的死無疑是給她敲響了警鐘,

在收劍的動作裏,她翻身後撤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正好與那片毒雲擦身而過。

但有只陷入毒霧纏繞之中的鷹就沒那麽好運了,它像是突然喝醉了酒,在空中迷迷瞪瞪地找不到方向,而後一頭栽了下來。

不過大約是柳無眉自己也怕發生誤傷,她用的並不是致命劇毒。

時年朝著那邊驚鴻一瞥間也看到那只被毒霧所傷的鷹胸腔還在起伏。

第二個同伴著了道,多少還是讓這鷹群多了幾分顧忌。

於是當她繼續朝著那兩人的方向,更準確的說是躺著長孫紅屍體的位置疾掠而去的時候,正好聽見曲無容在此時的喘息之機喝問——

“你為何要背叛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