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9章 帝國殤始之天哭

風起雲湧,烏雲似千軍萬馬般急湧而過,掩蓋天空,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驚人速度黯淡下來。

黑雲壓城城欲摧,黑雲像群奔騰咆哮的野馬,一層層漫過頭頂,越聚越厚,越壓越低,似一塊巨大無比的黑鍋,仿佛就要壓將下來。

白晝仿佛瞬間到了黑夜一樣,天地一片漆黑。

轟!

天威所至,一道閃電映亮天空,雷聲震撼天地!

狂風大作,黃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啪啪的響個不停。一道道閃電劃破蒼穹,猶似一道道光劍斬破黑暗,震耳的雷聲敘敘傳來,雨點連成了雨幕,嘩嘩的就如是天河倒灌般地鋪天蓋地的潑下。

大風卷起暴雨像無數條鞭子在揮舞,狠命的抽打著庭外,屋檐上流水下來似水幕!

嘩嘩嘩……暴雨傾江而下,而不是傾盆而下!

電閃雷鳴,閃電閃過,照見松江府衙裏的一群人影似廟裏的塑像般陰森可怖。

松江知府周六一看著暴雨如注,眼裏浮出了沉痛和悲傷。

他是崇禎元年進士,飽讀詩書,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在天威之下,也覺得多年的信念動搖。

這大明是怎麽了!

明崇禎十三年四月以來,蘇、松、湖等府的吳江、歸安等地晝夜傾盆大雨,湧入江河,水勢驟發,霎時洶湧,不分堤岸,屋宇傾倒,民不聊生!

等到大雨稍停,心急火燎的周六一急不可耐地走出府衙,察看災情。

“快!”他上到松江堤壩上,心一下子瞅緊了。

城外白茫茫一片都是水,高處上人頭湧湧,就象螞蟻。

他們號叫著,哭聲震天,遠遠傳來,雖風雨聲也不能掩蓋,令人心悸,仿佛天地同悲。

天哭!

周六一雙頰流下清淚,生民何辜,竟然遭遇如此大劫。

回到城中,災民陸續出現,米價騰踴,鬥米至銀三四錢,這可是江南糧鄉!

雨在不停地下,周六一唯有高價雇人,組織船只,出城救援。

災民們臉色青白,無比悲慘!

他們家園被毀,妻離子散,身無分文!

大水來時,勢不可當,能夠逃脫一命,都是祖宗保佑了。

可是遇救,送進城裏,卻是從水坑跳進火坑!

富家多閉糶,民食草木根皮俱盡,拋妻子死者相枕。強橫之徒三五成群,鼓噪就食,街坊罷市,鄉村閉戶人情洶洶。

城裏米店幾乎停業,不停業的打出“鬥米一兩白銀!”令人瞠目結舌的高價!

萬歷年間,一石米的價格浮動在七錢至一兩銀子之間,一石米有十升,一升米有十鬥!

官倉?

官倉老鼠大如鬥,當然不是指老鼠,而是指的是人!

各部貪官碩鼠大量吃米,哪怕周六一是個清官也架不住胥吏們的夥同顛弄,更可怕的是上下其手。

一清點,松江官倉米不足十石!

周六一的頭一下子就炸了,怒斥管庫大使道:“府庫按制該貯糧千石以上,糧食哪去了?”

管庫大使是個五十余歲的積年老吏,面形削尖,留著三縷鼠須,不陰不陽地道:“回府尊的話,朝廷不停調糧,去歲因北虜入寇,南京戶部自府庫調糧調糧,已把舊糧給拿走大半,秋收後納新糧,又因流寇肆虐,兵部把所收糧食都給調走了!”

說話、賬本滴水不漏,周六一出離憤怒了!

他怒斥道:“兵部調糧,亦有定數,庫藏應留千石以上,你們真是好大方啊,看你們怎麽向松江鄉親們交代!”

怒而唾地而走!

管庫大使臉上露出了一陣陰笑,他把好糧全都賣掉,買入劣糧,然後借兵部調糧之機,把劣糧全部運走!

所以明朝大兵們豈能不敗,吃的糧食包保拉肚子!

再無對證,如此周六一也無法找出差錯,這新劣糧之間的差價,就歸上上下下的碩鼠們瓜分了!

不僅松江出了大麻煩,蘇州、湖州這些魚米之鄉盡泡在洪水中。

這些地區素來富足,民間儲糧豐富,但沒想到洪水一來,一切成空。

其實,城裏多處沒受水泡,還是有糧食的,但那些黑了心的士紳富豪們大發國難財,少少都是鬥米換一兩白銀,周六一在街道上,看到一戶災民湊了又湊,少十個銅板到一兩銀子忍痛買下一鬥米,可是這家人有七口人!

周六一試圖勸說那些人賑災,卻僅僅收到了一千兩銀子,按市價就是十石,正好是庫府的糧食存量!

恨得周六一牙癢癢的,然而他卻拿這些人沒轍。

“清流”好做,“清官”難為,他們勢力龐大無比,盤根錯節,周六一哪怕是知府也惹不起他們。

大隊稍退,四鄉災民湧向城裏,官府施粥,粥清可當鏡子照人,放筷子立不住,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