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宣芝寫了一封信箋交由灰狼,讓它帶給掌管北冥鬼門的左殿閻司姜炤。灰狼回到北冥,盡忠職守地叼著信箋來到鬼門城樓下。

右殿閻司郁繪趴在鬼門城樓上,萬分驚訝地看著在樓下搖尾巴的妖鬼,不可思議道:“你是怎麽上來的?”

灰狼歪歪腦袋,不解地回道:“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郁繪上上下下打量它許久,才忽而一笑道:“你有什麽事?”

“我家主人有信函送與左殿大人。”灰狼道,仰起頭展示自己叼著的信件。

“給我的?”姜炤疑惑,遙遙地一擡手,想要將狼嘴裏的信函拿走。

信函一離口,灰狼就覺脊背一寒,被魂飛魄散的威脅扼住周身,渾身的毛發都要豎起來了,在被憑空而生的陰風絞碎之前,它猛地跳起來,一口叼回了信件,那令狼毛骨悚然的感覺才算退去。

“大大大人,這信不能給你……”灰狼舌頭打結,死死咬住信函不放,兩只耳朵緊緊貼著頭皮,整頭狼都不好了,它不想送信了,它只想叼著信飛奔下山。

灰狼終於理解為什麽右殿大人方才看到它會那麽驚訝。

姜炤沉默了片刻,伸手彈了一縷陰氣入狼嘴,字跡從灰狼嘴裏的信箋浮到半空。樓上兩人一目十行地掃過。

“原來是娘娘的信。”郁繪左右搖晃著折扇,替姜炤苦惱道,“非鬼節之日,要開鬼門容生人入內,需要陛下應允才行。只是現在要找到我們這位陛下,可比開鬼門還難。”

雖然鬼帝陛下以前經常違逆天規受到懲罰,但驚動天道台的次數卻不多。

申屠桃在天道台裏受罰的時候,整個北冥都被天道台的威壓震懾著,縮起脖子做鬼,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次刑罰結束,天道台關閉,眾鬼也只看到他從天道台出來時那一瞬間的血色殘影,就連姜炤和郁繪這兩位閻司都沒來得及上前,那抹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那一瞬間,他看上去虛弱至極。

北冥裏的惡鬼不會放過任何一次闖鬼門逃離這裏的機會,這一次也不例外,十方惡鬼湧來渡虛山。守護鬼門的一方和闖門的一方在渡虛山下遭遇,還未動手,渡虛山上突然蕩開一股淩厲的威壓,不分敵我,將山下眾鬼撕扯得粉碎。

要不是郁繪和姜炤身處鬼門,恐怕連他們都不能幸免。

申屠桃毫無差別地絞殺靠近渡虛山的鬼煞,使得眾鬼不敢靠近渡虛山,兩殿閻司也不敢踏出鬼門城樓半步,所以郁繪看到那匹好端端來到鬼門下的灰狼才會那麽驚訝。

郁繪搖著折扇,轉眸笑意盈盈地看向姜炤,托著下巴問道:“這是陛下親自從人間八擡大轎娶回來的夫人,她要回北冥是理所應當,左殿大人,這該如何是好呢。”

姜炤沒搭理他,兀自凝視浮在半空的字句片刻,突然伸手從郁繪手上掠過,搶走了他一直搖來晃去的折扇。

郁繪笑容一僵,張口道:“啊,左殿大人這是做……”

他話還沒說完,姜炤纖細的手指飛舞,利落地從折扇上唰唰劃過,扇面在她指尖下碎成片片碎紙,如同翻飛的蝴蝶,從扇骨上剝離下來。

郁繪:“……”他的扇子。陪了他幾千年的扇子。

碎紙蝴蝶還想往扇骨上撲,被姜炤揮手擋開,凝出一團陰氣包裹住,送到灰狼面前,說道:“把這個帶給娘娘,這些紙片會向扇骨而來,能帶娘娘找到來北冥的路。”

那些扇紙果然如她所說,即便被陰氣包裹著,依然呼啦啦朝向她手中扇骨,如同趨光的飛蛾。

郁繪手中空空如也,一時不太習慣,擡手摸了下鼻子,心口在滴血,嘴角含著苦澀的笑,“能為娘娘引路,是我的榮幸。”

灰狼含住裝滿碎紙的小球,飛快地奔下渡虛山。

無盡雪原,已經入了夜,風雪一直都未曾停過,四處都是冰雪覆蓋,倒顯得雪原的夜並不那麽黑,宣芝抱著八卦爐等了一整天,等得八卦爐都開始無聊地仰起大肚子,把火膛口對著天空,張大了嘴接從天上飄下的雪花。

只不過它的火氣實在太大,雪花還離著火膛口八丈遠,就嗤啦一聲蒸發消散了。

爐子無聊,宣芝也無聊,她撓一下八卦爐的肚子,八卦爐的銅制獸足就條件反射地在地上刨一下,宣芝噗嗤笑起來,這爐子長了兩雙獸足,怎麽也獸裏獸氣。

她用力撓八卦爐肚子,八卦爐的後蹄就忍不住在雪地上使勁刨,刨出來一個雪坑。宣芝撓累了,休息下,八卦爐就咚咚咚地挪一個地方,把大肚子湊到她手邊,示意她繼續撓。

宣芝痛並快樂著,她指甲都要被磨平了。

撓八卦爐可比撓哮天犬廢手。

在宣芝把兩手指甲都磨得圓圓潤潤時,終於等到行鬼令上傳來動靜。

她抹開行鬼令上法印,灰狼從血月影下蹦出來,吐了一顆球在她手心裏。空心的圓球裏傳來呼啦啦的振翅聲,宣芝舉到眼前仔細一看,才發現裏面裝著的是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碎紙片,從碎紙片上依稀還能見著繪畫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