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宣芝目光死死盯著那一只手,每一寸肌肉都隨之繃緊,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耳膜,這牽扯到了那些纏縛在她身上,貫穿她肩胛的金鏈,刺骨的疼痛讓她清醒。

“你現在插手過去才是真正會毀了這個世界。”宣芝盡量讓自己的話音清晰。

“如果你從一開始便抹殺掉我的到來,那麽便不會有此刻我被你綁縛在天道台上,你也就不可能通過日晷逆溯時光去抹殺我。你身為天道,應該很明白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發展規律,在抹殺我這件事上,這個規律是矛盾的!”

她的話音急促,說話的弧度稍微大了一點,貼在臉側的金線立即便割破了皮膚,汗與血混作一起,從她尖俏的下巴滴落,掛在斜擦過脖頸的金線上,順著金線滑落。

天道金光凝結而成的只手穿透日晷,落往密林深處那架鸞車的動作微一凝滯。

宣芝睫毛輕顫,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眼角余光不經意掃見自己被金線割斷的一縷黑發,發絲上纏著半片鮮綠的葉子。

是桃葉。

桃葉被切開的斷口整齊,隨著飄落的發絲碰到天道台的金鏈時,斷口上有微光閃爍,撞動得那一條金鏈發出輕微鳴響。

是女媧娘娘的神力!

申屠桃的這一株分身長在山河社稷圖裏,他的體內一直都有這方世界的天道之力和女媧娘娘的神力在對抗,兩股力量同時存在於他體內。

宣芝眼眸一刹那亮得驚人,不顧會被割傷的臉頰,毫不猶豫地偏頭撞上金線,發髻瞬間被金線切開,青絲散落,別在鬢間的桃枝隨著發絲一起垂落下來。

與此同時,天道也察覺了那一縷自己與之抗衡許久的神力,抓向下方密林車駕的手再次動了,毫不猶豫地穿過鸞車車頂,試圖扼殺裏面的女子。

宣芝驀地仰頭,叼住了垂落的桃枝,將枝上一朵鮮艷的桃花含進嘴裏。女媧娘娘的神力順著桃花湧入體內,宣芝手臂之上閃過符光,神力撞上金鏈。

……

北冥,兩殿閻司時隔許久,終於又見到了鬼帝陛下的身影。

申屠桃自上次從天道台出來後,便一直隱匿在冥宮之中,對靠近渡虛山的惡鬼們趕盡殺絕,就連兩殿閻司都被困在鬼門至今。

唯一會受到這位陛下寬容以待的,只有他那位人間的夫人。

右殿閻司郁繪見著鬼帝陛下的身影還挺高興,以為這困居鬼門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然而他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擴大,就見鬼帝陛下身影一閃,掠向高空,直入懸於渡虛山至高處的祭台。

祭台影影綽綽地浮在北冥永遠昏暗的天幕中,陳舊殘破,天道台未開啟,這一座祭台也就只是一座連接天道台的通道罷了。

鬼帝陛下駭人的神力在祭台上爆炸開,似乎想要撕開這處通道,強逼天道台現世。

郁繪搖了搖扇子,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咱們陛下這是又怎麽了?”

他嘴上雖這麽問,心裏卻並沒有真的想要弄清楚緣由,畢竟鬼帝陛下以前時常會沒有緣由地發瘋,雖然近幾千年來,他已經很少這麽癲狂過了。

姜炤站在鬼門另一側,面無表情地望著頭頂祭台,沒有搭理他。

鬼帝神力余波一圈一圈地從祭台上蕩開,掃向四面八方,引得整個北冥都開始震顫。無數的惡鬼陰煞從地面冒了頭,不知緣由地望向高空那座祭台。

申屠桃站在祭台中心,對腳下的北冥漠不關心,他在鬼哭狼嚎的風聲呼嘯中,感受到從桃花中傳來的一點微弱的心聲波動。

那雙沉寂的紅瞳終於倏然一亮,他手中再次凝聚神力,用力砸向祭台。一道金光從申屠桃掌下射出,沿著祭台上殘缺的法線飛快往四面遊走,勾勒出天道台的模樣。

申屠桃驀地擡頭,目光與正垂下頭來的宣芝撞到一起,她被金鏈鎖在天道台中,半邊臉上鮮血淋漓,渾身衣裙都被血跡滲透。

申屠桃紅瞳中倒映著眼前之人的模樣,第一次嘗試到了心痛如絞是什麽滋味。

“宣芝……”

看到申屠桃的那一刻,聽到他的一聲輕喚,宣芝雙眼一熱,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很疼,很委屈,亦很憤怒,看不見他的時候,她還能壓抑這些情緒,現在看到他了,便再也壓制不住。

可她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天道台劇烈震動,日晷被申屠桃的神力幹擾了一瞬,石盤底下的景象消失了須臾,讓天道抓向鸞車的那一擊落空。

但是僅僅只是一瞬間,景象再次出現,天道顧不得擅自闖入天道台的人,再次朝鸞車抓去。

這幹擾的一瞬間已經給了宣芝機會,她體內湧出的女媧神力終於震碎周身金鏈,宣芝從半空跌下,張開雙手,越過申屠桃一把抓住了天道凝結而成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