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聽上去實在很奇怪。

許綰柚想。

司理在為一件根本和他無關,甚至連假設都找不到基礎的事情跟她道歉。

一個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N代,一個是被至親拋棄、在福利院掙紮求生的孤女。

他們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是兩條無法交匯的平行線。

可是司理卻說得很認真,好像這真的都是他的錯。

是因為他沒能改變生命運行的軌跡,在所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之前遇見她,所以才讓她受了那麽多的苦。

從來沒有人和許綰柚說過這樣的話,她也沒有想過,會有人試圖將那些一直壓在她肩上的苦與痛帶走,告訴她:“你根本不應該承受這些,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在你身邊。”

許綰柚竟驀地有些鼻酸,明知毫無道理,卻還是忍不住順著司理的話埋怨:“是啊,為什麽你不早一點出現呢?”

原來她也不是不覺得委屈的。

為什麽別的小孩有父母疼愛,她卻要被至親拋棄?

為什麽她沒有娃娃玩具和漂亮的小裙子,還要挨打才能不餓肚子?

為什麽當她好不容易擁有了一位英雄父親,有了想要為之奮鬥的理想,命運卻又給她當頭痛擊?

……

只是有人疼的孩子才能哭,有人寵的孩子才可以肆無忌憚。

而她則只能憋回眼淚,只能快速成長,只能捏緊拳頭自己保護自己。

但在這一刻,許綰柚突然覺得,她好像也有了可以委屈的資格。

司理絲毫不認為她在無理取鬧,他只是動作輕柔地,一點一點將她緊握的手掰開,試圖用指腹揉散她掌心因為握得太用力而留下的指甲印,再一次認真地道歉:“對不起,都怪我。”

許綰柚本就不是心靈脆弱、容易傷感的人,相反她無論遇到什麽樣的磨難,無論生活對她多麽的不公平,她也總能很快地消化那些低落的情緒,調整好心態。

晁雅曾戲稱她的身體裏大概藏了一個小太陽,無時無刻在給她充能,令她元氣滿滿。

因此現在許綰柚看著面前低垂著睫毛,明顯難掩低落的司理,唇角反而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她感覺手心很癢,卻舍不得將手收回來。

只是司理的動作實在太輕了,許綰柚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收起手指抓住他的大拇指,不讓他再動。

她扯了扯司理的手,示意他擡起頭,笑著說:“可是你那時候也才五歲啊!就算你在那裏,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打不過他們。”

這實在不是一個令人高興的假設。

但司理卻無法反駁,他嘴唇無意識地繃成一條直線,半晌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開口:“那我也可以擋在你前面,讓你先跑掉。如果不行,至少我還能在工具間裏一直陪著你,那天晚上你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這樣的話,即便只是甜言蜜語,也足夠令人心熱了。

更何況司理的語氣如此鄭重,讓人完全生不出任何促狹的心思。

許綰柚又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有什麽話湧到嘴邊,呼之欲出。

“你腳上的創可貼呢?”

司理不悅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許綰柚凝神,看向自己的腳後跟,不甚在意地回道:“晚上洗澡打濕了,我就撕下來扔掉了。”

她看到司理立刻緊緊皺起眉,便晃了晃腳補充道:“真的沒什麽事,這麽小的傷口,你不說我自己都忘了。我以前受過的傷比這個嚴重多啦!”

結果司理的臉色反而更黑了,他站起身,悶悶不樂道:“我去拿藥箱。”

許綰柚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黑了臉,還沒來得及問,人已經走了出去。

她正思考要不要追上去跟他一起下樓,床頭櫃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許綰柚拿過來一看,發現居然是司理的視頻通話。

不是才出門嗎?怎麽又發視頻過來了?

許綰柚有些詫異地接通,問:“怎麽了?”

屏幕裏司理的臉因為走路而輕輕晃動,但聲音卻是很穩的。

因此許綰柚能夠很清晰的聽到他說——

“我擔心你一個人留在房間裏會害怕。”

許綰柚感覺自己的心臟像被人輕輕捏了一把,微微發脹。

“看得到我吧?”司理說著,又往鏡頭前靠近了些,哄小孩似的說:“不要怕,我很快就上來了。”

許綰柚聽到他那邊拖鞋踩在樓梯上,發出急促的“啪嗒”聲,像一下一下敲在她心上。

她不由擡手按在胸口,心想:媽呀,我的心臟好像要跳出來了!

司理果然沒有食言,很快就拎著藥箱回來了,只是胸膛起伏,呼吸明顯加快。

他掛掉視頻,將手機扔到一邊,仔細地替許綰柚腳後的傷口消毒,再用棉簽印幹,最後重新貼上創可貼。

貼完左腳,司理用拇指在膠布上按了按,確認創可貼有粘好,突然出聲道:“之後我不會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