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瞿家的老宅也很有年頭了,但對比尤家給人以家道中落的觀感,這座莊園卻是一件需要細細品味的古董,見證了家族三代人的榮耀。

下了車,瞿末予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不用緊張。”

他的聲音還帶著青年男子的通透感,卻又有遠超年齡的穩重與威壓,當他說“不要緊張”的時候,明明語氣平和,但比起安慰,更像一道命令。

“不會。”沈岱真的不緊張,因為這既不是他的主場,也不是需要展示自己的地方,他只是去當個擺件,又不是論文答辯,只要做個合格的擺件,碰到什麽狀況都有瞿末予呢,輪不著他操心。

但下一刻他就實打實地緊張了起來,因為瞿末予牽起了他的手。

寬大的、幹燥的、有力量的手,包握住了他的,黑檀木的淡香縈繞在四周,觸碰、溫度、氣味,所有的感官都讓他覺得自己被瞿末予層層環繞。

咚,咚,咚,那是他心臟亂跳的聲音。

瞿末予牽著他進了屋,老宅裏放著古典樂,一屋子人散布在偌大的客廳各處,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品畫,他們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末予回來了。”一名長輩笑盈盈地沖他點頭。

“二叔。”瞿末予一一招呼道,“我父親呢。”

“接了個電話,可能在書房吧。”長輩看向沈岱,“這就是……”

“介紹一下,這是我夫人,沈岱,他也是稀土研究所的研究員。”瞿末予微笑著拍了拍沈岱的後腰。

“各位長輩好。”沈岱微微欠身。

“那很會讀書的嘛,不錯不錯。”

“這麽說是在公司認識的。”

幾人客套兩句,其實對他毫無興趣,很快就只圍著瞿末予說話。

瞿家的宗親出身優渥,見過世面,各個都是人精,從瞿末予不辦婚禮不公開這一點,就知道沈岱拿不出手,關於沈岱的身世,自然也聽了些風言風語,沒人真的把他當做“瞿末予的夫人”。

沈岱也很清楚這些,站在一旁放空自己,做一個合格的擺件。

對於一個Alpha,尤其是S級Alpha而言,領了結婚證不算什麽,舉辦婚禮甚至生了孩子都不代表承諾,和一個Omega最強的羈絆——是標記。因為一個Alpha同時只能標記一個Omega,一旦標記後,除非Omega死亡或洗掉標記,否則其他人都不能懷上他的後代,而強制Omega洗掉標記是犯法的。散布基因、通過數量篩選最優秀的後代是Alpha的本能,標記是一個S級Alpha能夠對Omega付出的生命級別的忠誠,那代表著被壟斷繁衍資源,強烈的情感捆綁,以及一年一度易感期時將最脆弱的自己毫無防備地交到對方手中。

絕大多數Alpha都會將標記伴隨著婚姻給予自己的終身伴侶,這是誠意也是尊重,但是S級Alpha不同,孤高的王者難以忍受被別人束縛,他們中只有少部分,會標記給他帶來極大好處的伴侶,作為資源置換的籌碼。

所以顯而易見,瞿末予口中的那個堂弟,標記尤柏悅的行為是赤裸裸的要發動戰爭,他也不知道日薄西山的尤家手裏到底有什麽寶貝,他還挺好奇的。

半晌,樓梯上走下來一個中年Alpha,他是星舟集團的董事局主席瞿慎,也是瞿末予的父親,沈岱只有在每年的年會上才會看到他。

“父親。”瞿末予拉著沈岱走了過去。

瞿慎點點頭,目光落在沈岱身上。

沈岱躬身道:“瞿董好。”

“嗯,叫沈岱是嗎,聽說你是稀土研究所的研究員,劉教授的學生?”

“是的。”

“你們組鉆研的提煉和分離技術,對集團的未來非常重要,也能大大提升我們國家在稀土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得好好努力。”

“是,老師和我們都會努力,不負您的期望。”

“你來,我跟你說點兒事。”瞿慎對管家模樣的人說道,“七點半開飯。”

瞿末予跟著瞿慎又上了樓,留下沈岱一個人在一幫陌生人的屋子裏,他默默退到墻邊,欣賞墻上那幅荷爾拜因的畫,能夠擺在瞿家的客廳裏,必然是真跡。

他姥爺是國畫師,雖然沒有畫出多大的名堂,但在教育、藝術研究和鑒賞領域都很受尊重,如果姥爺還活著的話,他就可以拿出手機拍張照片,回家和老人好好聊聊這幅畫了。

他突然很想姥爺和姥姥,這間屋子裏這麽多人,雖然稱不上熱鬧,但人人都有伴兒,可是他沒有,姥姥也沒有,他獨自對著一幅畫的時候,姥姥可能在獨自對著一盆花、一本書,蝸居在不屬於自己的小房子裏,想著過往和愛的人,余生被痛苦、孤獨和悔恨吞沒。

這突如其來的傷感令他胸悶不已,甚至沒注意到大門再次打開,又有人進來了。

直到他聽到逼近的腳步聲,一轉頭,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站定在他身旁,此人與瞿末予在容貌上有三四分相似,不似的那六七分各有千秋,但同樣地俊美脫凡,器宇軒昂,同樣能讓人感覺到強大的Alpha信息素。沈岱立刻猜到來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