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過去的信件

夏先生——就暫且將其稱之為夏先生吧——平復了一下情緒, 然後坐到了自己這閑置已久的辦公桌的後面。

當他落座,他才突然發現這個房間相當獨特的地理位置。

從窗戶望出去,他可以巧妙地看見阿瑟頓廣場——這個國家的中心位置的全貌。他可以瞧見往日教會中央大教堂的尖頂, 以及康斯特公國皇宮的漂亮花窗。

這是一個相當奇特的位置, 就好像圍繞著阿瑟頓廣場,歷史學會、往日教會、公國皇宮有一種三足鼎立的姿態。

他想見在過去這麽多年裏, 當安緹納姆使用著夏先生的身份的時候,祂望見這一幕,望見祂庇佑的國度與信徒, 那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盡管, 那的確已經是相當相當遙遠的過去了。

隔了片刻, 夏先生收回了自己的種種思緒,將注意力集中在目前他需要做的事情上。

他需要了解“自己”過去都做了些什麽。

從旁人的種種描述中,黎明啟示會實際上是一個對抗舊神追隨者的組織。

在一開始, 黎明啟示會成立於康斯特公國早期的那場戰爭期間,是為了對抗迷霧消散之後出現的種種危險;但隨著時間的演變, 黎明啟示會將重心轉移到了舊神追隨者這一種特定的危險之中。

黎明啟示會的建立是為了等待“黎明”的啟示, 換言之, 他們希望在迷霧與黑暗過後,迎來這世界的黎明。

不過在黎明之前, 當然了,會有最後的、最濃重的黑暗。

所以,黎明啟示會似乎也倒在了這個時刻。

隨著人類對於啟示者力量的熟悉, 許多人對於“力量”這個概念產生了一種含糊不清的情緒。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就是, 舊神追隨者……他們不也掌握著啟示者的力量嗎?

安緹納姆在給予啟示者們力量的時候, 似乎相當一視同仁;即便這位啟示者並不信仰祂、甚至站在祂的對立面, 他也仍舊可以使用這份啟示者的力量。

……這種情況或許也是許多人懷疑安緹納姆並非神明的原因, 仿佛安緹納姆無法徹底掌控這份歷史的力量一樣。

不管怎麽說,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有許多人產生了更為貪婪的念頭:既然如此,那麽啟示者力量,疊加上庇佑者的力量,不是一直更好的選擇嗎?

為什麽不成為舊神追隨者呢?可以不信仰那些隕落的舊神,但他們仍舊可以借用這群舊神的力量。這就是許多人的想法。

……很難說,黎明啟示會的人們是否會產生這種念頭。畢竟他們曾經距離舊神追隨者十分近。

而某種程度上,他們當然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們曾經追隨的、敬仰的夏先生,就是安緹納姆的化身之一。他們幾乎是安緹納姆一手培養的,可情況仍舊不那麽盡如人意——盡如神意。

在如今他已經知曉全部真相的時刻,再來回顧、整理黎明啟示會與歷史學會相關的一些事情的時候,他不禁感到一絲深刻的嘆息。

他開始翻閱存在於這個辦公室的許許多多的文件。

最早的,來自四百年前,霧中紀早期康斯特公國的那場戰爭。他看到了一些字跡模糊的記錄,許許多多傷亡報告、案情整理,還有一些言辭激烈的通信。

這當然是來自過往時光的痕跡,而如今他置身於歷史長河,望見這些事情。

他曾經無數次驚嘆於費希爾世界的歷史。當他還在地球的時候,他當然也驚嘆於自己故鄉的歷史。但這種感覺與如今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他之於費希爾世界,始終可以保持一個較為客觀的立場。

因此,在面對費希爾世界的災難、迷霧、掙紮、存亡的時候,他也能以一種旅者的身份,驚訝於這個世界的頑強和復雜。

他望見這些陳舊的紙張、望見這些斑駁的墨跡、望見無數人在過往時光裏的萬般面容。

他額外注意到一封信,那似乎來自於彼時的康斯特大公。這封信被隨手放置在一場戰鬥之後的傷亡報告裏,甚至還帶著不知名的血跡。

在信中,這位康斯特大公表達了自己對於夏先生的謝意,同時也為難地、隱晦地提及了夏先生使用的那種“奇怪”的力量。

那種力量似乎將不少人都嚇壞了,因此這位大公忙不叠給夏先生寫信。

他最為對這封信中的一句話留有深刻印象。這位大公說:“人們都說,舊神已經隕落了,而您如今卻展現出了神明一般的力量。”

在信中,只有這句話的分量最重;其他時候,這位大公甚至沒有直接提及夏先生的這種力量。

但是在四百年之後,當他翻閱這封信件的時候,他卻能體會到這句話沒說出口的那種未盡之意——“您覺得,他們是會信仰您、尊敬您,還是,畏懼您、憎恨您?”

在四百年前,在沉默紀與霧中紀之交,人們無暇顧慮那麽多。這種種復雜的、難以辨認的情緒,被一股腦扔進了大腦的最深處,與那些迷霧一同氤氳著、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