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顧珩像是體察到她的猶豫,又將視線轉回前方:“那時你還小,或許已記不清了,無妨。”

“的確是記不清了。”觀月松了一口氣,虛扶著他的小臂繼續緩步向前,“不過我六歲那年生了場病,一名道長說我名中明月二字太重,尋常女子擔不起,故而改成了觀月。”

她向來擅長偽裝與欺騙,顧珩似乎也沒起疑心,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也並未多說什麽。

此時觀月已不敢再妄想從這道士口中試探什麽,只盼著早些走到亭子那裏,好與此人告別,以免夜長夢多。

觀月一言不發,還得裝作傷了腳的模樣。身旁的顧珩則始終薄唇緊抿,一絲笑意也無,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竹林到水亭分明不算遠,觀月卻覺得漫長難熬。

繞過一方長橋,水亭的形貌終於漸漸明晰。顧珩扶觀月坐在了亭中曲椅上,一樹臨水桃花斜斜照來,粉潤的春光襯著觀月白潤的臉頰。

觀月見顧珩一時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不免有些煩躁。好在侍女見觀月遲遲未歸,及時找來,觀月這才得以脫身。

觀月走後不久,侍衛賀風匆匆而來,恭敬地站在顧珩身後拱手道:“顧相,事情已經辦好了,秦國公邀您去西廳相敘。”

顧珩微微肯首,聲線平靜的聽不出情緒:“知道了。”

但他並未著急動身,依舊站在原處,眼底似沉寂千年的深幽古潭,目光落在觀月適才離開的方向。

賀風在旁低聲詢問:“丞相在看什麽?”

顧珩似乎輕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撫摸著手中的玉拂塵。半晌後,他淡淡道:“一只自以為是的狐狸。”

回到屋裏,觀月怕此事走漏風聲,特地按下不表。

誰知還不到傍晚,秦大娘子便帶著丫鬟找了過來。

觀月一看秦大娘子的臉色生硬,心中便知曉了個七八,定是下午那個來接她的丫鬟將此事告訴了秦大娘子。

像觀月這樣的香姬,只是聽上去比勾欄裏的艷妓高貴些,實則都是以色侍人,簡直比普通的粗使丫鬟還要低賤。

何況私會外男,怎麽也不合規矩。

觀月知曉此事瞞不住,當即跪了下來,說自己下午不慎扭傷了腳,裝作了秦家小姐,這才得那位道長相助。

秦大娘子聽後冷哼一聲:“什麽道長?那是當朝顧相,你竟也敢去招他。”

觀月低眉垂眼地跪在秦大娘子腳邊,一副任她責罵的模樣,靜靜地聽著秦大娘子滔滔不絕地敘述著那位顧相的事跡。

她說燕帝極其厚愛這位顧相,當年為請顧珩入世理政,自甘行路相迎,跑死了數只千裏好馬。後來,燕帝還特地在內宮修辟了仙觀,以供顧相清修。

若非顧珩為人端方,恪守禮法,只怕燕帝連後宮妃妾都願與他共享。

末了,秦大娘子一揮手中小扇,結束了她對顧相的稱贊:“冊封的日子就在眼下,你還生出這樣的事端。這個月的例錢莫去領了,便在屋裏閉門好好過吧。”

觀月壓下心中怨氣,強裝出一副卑微模樣,連連稱是:“奴領罰,大娘子千金之軀,千萬別為了奴動氣。”

秦大娘子扶著丫鬟的手站起身,抖了抖藤黃色的裙:“國公府雖遠比不得皇宮,可也有些根基。說到底,你只是個香姬,就算你日後進了宮,也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

秦大娘子睨了眼伏跪在地的觀月,便不再正眼瞧她,冷漠而高傲地從她身邊走過,連踩到了觀月的手指也渾不在意。

觀月的指頭傳來鉆心的痛,她緊緊咬著嘴唇,努力克制著不痛叫出聲。

直到身後的雕花門閉上,觀月才敢將手抽回來,燭燈下,原本纖細的玉指很快紅腫起來,觀月的額角涔出細密的冷汗。

秦大娘子走後,秦小世子那邊悄悄地送了封信來。

觀月打開信筏,潦草掃了幾眼,見通篇皆是情言謔語,厭惡地將那信筏扔進了小銅爐裏。

灼熱的火舌逐漸吞噬了那張信筏,觀月感到通身無比的自在,心裏升騰出了一種別樣的滋味。

她的容貌明明比真正的秦小姐還要艷上幾分,可秦小姐生來便享盡榮華寵愛,她卻是在饑餓與冷眼中掙紮生長。國公府的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將她視作最卑賤的玩物,哪怕是秦小世子,對她也未曾有過半點真心。

她像是個聽話的物件,被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是他們猜錯了,她可不是什麽恭順謙卑的乖奴,她是田間頑強的野草,哪怕有一絲機會,她都要拼命抓住,不顧一切地向上爬。

她不要只能在肮臟的泥淖裏卑微地仰望明月,她要成為明月,要金玉相配,讓人人艷羨敬仰。

觀月的手指還在作痛,那股痛意順著筋骨傳遍全身,像是一味蠱魅人心的毒藥,竟使她心底衍生出一種惡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