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3頁)

良久,他緩緩開口:“賀風,隨我一同去。”

自從陸起戎被打斷了雙腿之後,顧珩以假意寬容,將其安置在密宮的暗室內。

往日意氣風發的城陽王,如今淪為階下囚,盡管不必再戴枷鎖,但他如今雙腿盡斷,就算讓他逃,也難以逃出幾裏。

何況吃穿泄溺盡在屋內,顧珩已無需用鐵銬枷鎖束縛他,整日如此,他早已被耗盡了意志,與死人無二。

能支撐他活下去的,便是秦觀月。

最初,他痛恨陸起章與秦國公的背叛,失意於這一場布置多年的大局,就此毀於一旦。

那時他來不及思憶兒女情長,甚至覺得比起就這樣屈辱地活下去,還不如一死了之。

但當他第一次欲尋死之時,他在枕頭下摸到了秦觀月那時候贈給他的那方錦帕。

一瞬間,所有與她之間短暫而淺淡的回憶,都像潮水般湧入腦海。

每當想起她的音容笑貌,這暗無天日的密室裏,便似乎亮起了一束光。

陰暗的囚室泛著濕氣,混雜著血腥與難以言明的氣味。

陸起戎滿臉憔悴地坐在地上,倚靠著榻邊,手中還緊緊握著那枚錦帕。

顧珩推開門時,他方才遲鈍地擡起頭,望向顧珩。

顧珩身姿挺立地緩步走入暗室,穿著一襲與這境地格格不入的白袍,仿佛不沾塵埃的仙人。

他站在陸起戎的面前,由高而下地垂眸望著他,眼神中漂浮著淡淡的憐憫。

像是在憐憫路邊匍匐在地的乞丐。

分明二人之間只有一臂之距,卻像是被劃開一條巨大的鴻溝,陸起戎已墮入無邊地獄,而顧珩尤在人間。

顧珩的目光由他混亂的頭發,渡到他泛著淡青的胡渣,最後落到了他的手中。

當他看見那枚被陸起戎握在手中的錦帕,呼吸忽然沉重地凝滯了一瞬。

即便在這場爭鬥之間,顧珩無疑是勝者。但這枚錦帕似乎在提醒著他,在往日的那一場拉扯中,他是被輕易放棄、隨意哄騙的那一個。

他才是那個值得被恥笑的輸家。

陸起戎的眼神比較往日多了幾分渾濁,他緩緩地扯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聲音嘶啞地向顧珩笑著開口:“顧珩,你還是來了。”

顧珩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灼熱的怒火無盡地燃燒在他的肺腑。

他靜靜地看著陸起戎,陰沉的面色裏藏著令人膽寒的冰冷。

良久,一聲似淬了毒般的冷笑從他的喉嚨裏發出。

“聽聞京中不少女郎曾經傾心於王爺,若是讓她們看見你如今只會像一只路邊野狗般吠叫,不知該作何想?”

在來密室的路上,他已經從賀風口中得知陸起戎究竟說了什麽樣難堪的齪語。

即便如今陸起戎已淪為階下囚,再無翻身的可能,但仍然不甘心地想要挑撥顧珩與秦觀月之間本就脆弱的信任。

但好在他曾從陸起章口中得知,秦觀月在宮外的那些日子,陸起戎與秦觀月之間清清白白,從未發生過什麽。

雖然陸起戎說得真切,仿似真的發生過一般,但顧珩仍然告訴自己,他不該為了陸起戎蓄意的挑撥,而疑心秦觀月的真心。

陸起戎攥著那枚錦帕,緩緩地送向眼前,讓那枚柔軟的錦帕撫過他的睫毛。

顧珩冷眼看著,藏在袖下的手緩緩握緊,深沉的瞳孔裏似乎燃起了火焰。

“賀風。”

賀風會意,上前一腳踹在陸起戎的胸膛上,陸起戎不堪重擊,癱倒在地,手中仍然緊緊握著那枚錦帕。

顧珩眼底驟見猩紅,聲音中的冷意加重了幾分:“賀風!”

賀風用力踩在陸起戎的右手上,腳下使了力碾過,陸起戎的手指終於禁不住這樣的折磨,緩緩地張開。

賀風順勢抽出了那枚染了血汙的錦帕。

“顧珩,你以為斷了我的腿,就能改變什麽嗎?”

陸起戎依舊闔著眸子,額頭因劇痛而沁出冷汗,但他仍然勉力扯開蒼白的雙唇,輕聲笑了一聲。

“月娘心中曾經有過我,便足夠了。你若殺了我更好,她便會永遠地記住我——”

他挑釁般地擡起頭,淬盡怨毒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顧珩:“顧珩,你以為,月娘的心中真的有過你嗎?”

顧珩走出暗室時,潔白如雪的袍擺上,已沾濺上肮臟的泥點。

他沉默地邁上馬車,周遭的冷意壓抑在馬車內,賀風低著頭在馬車旁隨行,不敢擡頭,更不敢多說什麽。

馬車停在清平觀前,顧珩卻遲遲未下馬車。

賀風在冷風中等了一會,車簾後才緩緩響起顧珩凝盡冷意的聲音:“晚膳時,柔安公主身邊的人來過清平觀,是嗎?”

賀風不免有些驚訝,但仍然回答道:“是。柔安公主說新得了一卷落雁圖,是王佑安的真跡,邀您明日千秋亭□□賞。”

馬車內,顧珩幽深的眼神不知落在何處。即便他不想被陸起戎的那句話影響,但不可避免的,那句質問還是縈繞在他的腦海裏,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