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頁)

然而馬車行得太快,她那點微渺的聲音最終被吞噬在急烈的風聲裏。

秦觀月陷入一場漫長無比的漆黑夢境。

她夢見顧珩奄奄一息被吊在木架上,四周是昏暗陰濕的獄牢,鮮血浸透了他雪白的衣裳,甚至還有老鼠爬過他的腳面。

獄牢裏有燕帝,有陸起戎陸起章,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面孔。他們排著隊站在顧珩面前,將這個狹小的牢獄填得沒有縫隙。

他們站在一起,投射下極具壓迫性的暗影,那暗影似鬼魅般籠罩著顧珩低垂的面孔。

秦觀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見他身上綻開的血痕,亦能聽見他痛苦的低吟。

他們每一個人都手握刀鞭,神色疾厲,一刀一鞭地笞打在顧珩身上。

秦觀月在旁邊哭著喊著求他們住手,可他們仍然無動於衷。

“珩郎!”秦觀月叫著顧珩的名字驟然驚醒,猛地坐起在榻上。

她的寢衣被汗水浸濕,眼角還有幾道淚痕,她看見母親和墨隱正在榻旁,哭著抱住了母親。

“阿娘,顧珩他不好了,我該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孟夫人心如刀絞,小心地拍打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撫著:“他不會有事的。”

在母親的安撫下,秦觀月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阿娘,我要進宮去找陸起章。”

孟夫人心疼地握住秦觀月的手:“月兒,你不能去。”

“阿娘,顧珩不能有事。”秦觀月泣不成聲,雙眼通紅地像是兔子,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打濕了母親的肩膀。

往日她以為自己厭惡極了顧珩的控制,想方設法地想要從他身邊離開。可在剛才的夢裏,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失去顧珩的痛苦,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她早已離不開他。

陸起章已經是個瘋子,為了皇位他可以不擇手段,他又會怎樣對待顧珩?

夢裏的場景太過真實,以至於她一回想起來都會覺得心窩陣陣發痛。

秦觀月哭得喘不過氣,孟夫人亦落下了淚。

秦觀月不顧孟夫人的阻攔,說什麽也要去宮裏見陸起章。情急之下,孟夫人一掌打在她的臉上。

秦觀月漸漸停止了啜泣,另一種委屈湧上心頭,她淚眼漣漣地望著孟夫人,眼裏似有千萬般話想要說。

孟夫人哭著跪倒在地上,將她抱在懷中:“我的兒,你已有了身孕,那吃人的地方,你去不得啊——”

顧珩為李氏後人的議論很快傳到了陸清漪的耳中,彼時她正在剪窗花,手一抖,剪子劃過了指尖。

知書急忙湊上前來要給她上藥,陸清漪搖了搖頭。

她凝神望著指尖上沁出的血點,眼皮一跳,似有種不詳的征兆。

顧珩他,怎麽會呢?

若他真是李氏後人,那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籌謀,又是怎麽在這麽多年裏騙過這麽多人的?

可他既然能隱瞞這麽久,為何又在如今父皇垂危的關頭,被陸起章查了出來。

陸清漪心裏疑團密布,攪得她整夜無眠。次日一早,她便請命去天牢探視顧珩。

奇怪的是,陸起章並未做阻攔,反而頗有深意地提醒她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陸起章變了,陸清漪知道。他早已不是那個恣性灑脫、真摯懷郎的襄陽王了。

他的野心太大,大到昭然若揭,卻連隱藏也不屑。大到陸清漪都害怕,連自己都會變成他的一枚棋子。

但即便她明白顧珩現在的身份不宜與他多有接觸,可是那畢竟是她心心念念許多年的人,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步入死巷。

若是他願意,她就算傾其所有,也會護他周全。

陸清漪以錦帕捂住口鼻,但天牢裏刺鼻的氣味仍然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鼻子裏,聞得她胃裏一陣惡心。

為了見顧珩,她特意換上新裙新鞋,然而邁進天牢的一瞬,她便後悔了。

滿地難以言明的汙垢順著血水蔓延,還有不知何處而來的飛蟲走蟻。即使她已經萬分小心,裙擺和鞋面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汙漬。

這一條甬道太過漫長,走到顧珩的牢獄門前,她似乎已費盡了全部的力氣。

關顧珩的牢獄在最深處,共有三道防門,往日這間曾關過前朝殺人如狂的邪魔將軍。

陸清漪的心裏泛起了酸,有些怨恨起陸起章的無情。他與顧珩好歹有年少相交的情誼,顧珩這樣的文士,恐怕連重劍都難以駕馭,何苦這樣待他。

獄卒打開最後一道鐵門,將火把掛在墻壁上,陸清漪才得以在微弱的光束裏看見顧珩的背影。

他面向墻壁盤腿而坐,身下是枯舊的稻草,四周是深印血跡的空墻。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鞭子穿透,沾染著血跡,狼狽地不成樣子。可他依舊背脊挺直如青松,連發絲都不留一縷的束在發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