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傅忱不會好聲好氣,只管冷言冷語嗆她,他專往軟處戳,對心軟的懷樂極有效。

懷樂收回來邁上去的那條腿,很快抱著被褥慢吞吞挪到地上。

幹凈明麗的眉眼掛著明晃晃的失落。

懷樂怕傅忱看見。

她本就對不住他,並不想再惹了他難過惱怒。

懷樂心裏總還想惦記著,漂亮質子能多和她說說話…

她住的這裏太大太荒,宮侍來給她送吃食也不願進來。

如今總算有人陪她,拋開別的,她打心眼裏覺得高興又滿足。

其實懷樂一點都不貪,想要的東西不過那幾樣。

之前都那麽親近了,她本以為可以和他同塌入眠,誰知道他不願意。

不願便不願吧,懷樂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睡地上也行,把床讓給漂亮質子,上上下下而已,也算是陪著她啦。

懷樂很快調整好心緒,鵪鶉似地低著頭,輕輕說了聲。

“好。”

倒真是難得少見,她連續不斷話語裏的蹦出來的這麽利落的幹脆回話。

傅忱淡漠乜著她。

也正是好在她人小,小被褥能把她整個人裹成蠶寶寶,躺在地上也就不會那麽涼。

如今夜深了,月光傾斜,恰好有一束打到這邊來。

借著月色,傅忱瞧見她後衣襟處露出來的一截細白的肩頸皮膚,比月色要更白。

小小的被褥並不能祛多少寒。

小結巴明顯是冷了,她的後頸浮起細細的小疙瘩,豎起了根根分明的小絨毛。

殿內的絨墊勉強能看出來上好的絨制的,只是被人搓洗得頻繁,深藍已泛白成淺藍。

上頭的編織文樣再仔細看不清了,邊沿少被踩,也就沒洗得厲害,能辨認出滾了方棋朵花錦紋,繡著串枝玉蘭。

他躺下去的塌倒是鋪得軟。

小結巴躺的那絨墊沒了絨,只能算個墊,下頭是大理玉磚板,不說玉磚冰涼,十月天飄大雪,就這麽躺下去,時日久了,肯定會受寒染病。

她又瘦又小,跑快點就小喘,哭久了,還容易勻不上來氣。

傅忱並不認為她的身體能有多好,足以和冬日刺骨的寒涼抵抗。

傅忱心緒沒有絲毫起伏。

病吧,病了好,她那麽摳搜,又那麽窮,肯定沒錢買藥,最好病重死了,還省了他將來動手。

傅忱現在想,留她一條命在,也只是留一時,她早晚都要死的。

不死在這裏也會死在別處。

等他成功攛掇了南梁造株錢的上林三官,聯合埋在汴梁暗樁,把南梁朝的經濟扼住,西律的大軍一到,裏應外合,一舉摧毀南梁。

看在她可憐的份上,他必然不會假手於人,也不多加折磨,給她一個痛快。

這些都是時間問題,說起來這事,造假株錢的計謀,必須要提早趕上日程。

西域新王不容小覷,難保不會打著聯姻的幌子搞事。

他如今人在南梁,為防出差錯,不得不扮演毫無反抗能力的階下囚,這意味著許多事情不能正面與人動手。

傅忱這些年在南梁受到的□□並不少,他不怕疼,也特別能忍。

然而,並不意味著,他不急。

南梁的錢監有上林三官負責督造,掌原料和制範的辨銅、均輸二官,前者好財,後者好色,都是些好拿捏的偽清官。

搞定他們不是什麽難事,傅忱投其所好,廢了點人財,沒怎麽過腦全部收入麾下。

唯獨那負責鑄錢的鐘官是一塊最難啃的骨頭。

鐘官把持的關口,正好是鑄株錢最後的部分,如果不把這塊老骨頭拿下,傅忱造好的假株錢就卷換不了南梁的真株錢。

無法流通與南梁的街市,流進錢莊。

鐘官這塊老骨頭是有點意思,他不貪圖財色,就愛一些山水墨畫。

你給他送搜刮來的珍惜墨寶,來路正,夠清白,他就是很喜歡,也只是欣賞欣賞,決計不會收下。

此人也煩了傅忱好一段時日,要不是他在前面擋著,他又怎麽會耽擱這麽些時日,還被人算計,睡了小結巴。

今兒個,瞧著小結巴,他倒是有了點對付鐘官的眉目。

瞧著小結巴孤弱無依的身姿,他就在想啊。

人都有軟肋,老骨頭也是有家有室的人。

朝外挖挖,從他身邊人入手,先弄他外族,然後到他嫡兒嫡孫,再到他夫人,看他能扛住幾個回合。

軟的不吃,那就來硬的。

鐘官沒幾年也快要致仕,傅忱耗不了長時間等。

對策思慮周全,賭著的氣散了大半,傅忱舒坦了很多,他翻身朝裏,闔眼入睡。

誰知道入了夜,竟然刮起大風打了雷。

下一瞬大雨傾盆而至。

懷樂蜷縮成一團本來是能好好睡,但是傷到的腳背起了泡,又疼又癢,夢裏她掙了掙,被褥就被她踢開了,抱臂冷得打哆嗦,後半夜發起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