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皇帝身邊沒有庸才

“句句屬實……”

朱由校重復一句,面龐動了動,擡起手拿起王朝輔遞來的書,看了一眼,淡淡道:

“《玉台新詠》……”

“這本是什麽書,朕倒沒讀過。”

“陛下,這是梁朝徐陵的詩集,其選詩錄詞,都是些男女閨情之作。”

王朝輔趕緊一旁補充,避免皇帝尷尬。

朱由校轉頭看他一眼,輕笑:

“你倒機靈,怎麽知道這麽多?”

“回陛下的話,奴婢在進司禮監以前,曾得大行萬歷皇帝賜福,到內書房學了幾天,對歷朝歷代的詩詞佳作,都有涉獵。”

王朝輔說完,朱由校呵呵一笑:

“倒也是,不是什麽人都能和魏忠賢一樣,是先進司禮監然後再得了朕的旨意去內書房補課的。”

對於這話,王朝輔面容有些復雜,也只能賠笑,實在是接不下去。

“田爾耕,你帶回這本書給朕,是什麽意思?”

朱由校隨意翻著,問出這話的同時,似乎注意力全都在書的內容上,這也讓田爾耕略微輕松。

他道:

“回陛下,此書有違女德,尋常婦女看多了,只怕就是不懂的什麽三從四德和女訓、女誡了。”

“撫寧候爺的二夫人張玉,幾乎是手不釋卷,臣到府上時,便就在一頁一頁的翻看。”

可能是覺得拿一千多年前的梁朝說事,在周圍一幫隨駕的文武大臣眼前,實在是太過幼稚和誇張,所以田爾耕並沒有說得出口。

“這倒也是。”

朱由校翻著書,在瀏覽著大致內容。

這本詩集中,大部分都是一些黃段子,還有一千多年前古女子對自身婚姻不公和變故的控訴。

張玉一個侯爺夫人,怎麽會喜歡看這種書。

見天啟皇帝略微同意這種說法,田爾耕松了口氣,背後已經被汗水打濕,畢竟在皇帝面前說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啟稟陛下。”

隨駕的大臣之中,早有人對田爾耕如此評價經典詩集不服,朱由校話音剛落,左諭德繆昌期便就出列,義正言辭道:

“臣覺得田都督此話不妥!”

聞言,俯身在地的田爾耕下意識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看到底是誰在和自己唱反調。

左諭德繆昌期平時雖然毫無建樹,但在文學上,卻是有其獨特見解和原則,出列便是侃侃而談,毫無懼色。

“《玉台新詠》是情詩選集,不如那些選錄歌功頌德的廟堂詩。”

“然此書入選各篇,皆取語言明白,而棄深奧典重者,所錄漢時童謠歌,晉惠帝時童謠等,都屬此類。”

“如古詩《上山采蘼蕪》、《越人歌》、《冉冉孤生竹》,還有……”

見他還要繼續說,朱由校眉頭微蹙,打斷道:

“行了,朕知道了。”

“左諭德,你是萬歷四十一年的進士,初選翰林院的庶吉士,授職檢討,朕沒記錯吧?”

繆昌期恭恭敬敬地點頭,一聲沒吭。

“到今日這天啟二年,你做官也快十年了,怎麽才只是個左諭德?”朱由校呵呵一笑:

“平日政策、戰策,不見你有毫毛的建議,一到這種文選、詩集,你跳出來在朕的面前長篇大論。”

“倒是屈才了。”

聽到天啟皇帝這番意味言明的諷刺之語,繆昌期自覺形愧,悶頭退了回去,田爾耕也是心底冷笑。

其實眼下這天啟朝廷,經魏忠賢一番清洗之後,楊漣、葉向高那種敢跳出來唱反調的激進派東林基,本都已經死光了。

剩下的無非兩種人。

其一,是被天下士大夫稱作閹黨的那些文官,其中不乏真才實學之輩,最大的特點,是聽自己這個當皇帝的話。

熊廷弼和魏忠賢關系不怎麽樣,因為魏忠賢替他說了幾句話,也被說成是閹黨。

幸好自己這個做皇帝的明察秋毫,深信之。

還有一些有能耐的地方武將,想要出人頭地,皆要依賴閹黨的“神通”,才能直達天聽,入自己的法眼,施展才能。

這群人,基本也就被定性為所謂的閹黨了。

其二,就是如繆昌期這種,一肚子墨水,自幼就被稱作神童,所謂名震天下的士林大賢,他們都屬於圍繞在當今內閣首輔韓爌身邊的溫和派東林。

實際上這兩年的時間裏,除了黨爭攻訐之外,軍國政事上,不見這群“士林大賢”有絲毫作為。

倒是做個小小的地方官,諸如知縣、禦史之類的,叫他們去管理民生,彈劾糾事,基本都能井井有條,比閹黨有用得多。

見繆昌期知難而退,朱由校也沒有一句話不對付便置人於死地的打算,只是當做笑談,將這書扔到一邊,道:

“這書的確稍違女德,但朕覺得左諭德方才說的也有些道理,撫寧候府的二夫人,還是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