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高第伏誅

“冷在三九,熱在三伏,怎麽今日如此涼爽,我卻渾身不自在……”

黃華堂走到石門坊時,已經大汗淋漓,他擡頭向前一望,眼前情景更叫他叫苦不叠。

劊子手行刑的台子周圍,除了那些番子,早已人頭攢動,喧囂嘈雜,黃華堂看了一眼,幾無插針之隙。

他仗著自己力氣不錯,在人群中擠來推去,竭力想靠近台子一些,好看清被這樣大張旗鼓砍頭的是誰。

“此人,原朝廷山海關總兵,名喚高第!”一名番子站在高台上,手中拿著一張白紙,大聲道:

“遼東之戰,薊州總兵官王猛一部官軍戰死,皆因這個高第畏戰不前,貪生怕死,在山谷中轉來轉去,失了戰機!”

說著,這番子向紫禁城方向抱拳又道:

“廠公明察秋毫,奏明陛下,陛下聖明睿智,下旨由我們東廠的緹騎出京將此賊抓捕回京!”

“所犯罪行,他供認不諱,於今日在石門坊問斬!”

黃華堂就像置身於海潮之中,番子的話音落地,周圍百姓、行人更加歡呼沸騰,一會兒就被人流擠回了自己的作為座位。

他彎腰粗喘著氣,熱汗橫流,幸而此時傳來一陣微風,叫他又煩又燥的心情好受不少。

“‘噓氣成雲,落汗如雨’這一典故,在尊兄身上體現的是淋漓盡致啊!”背後傳來一道笑聲。

黃華堂憤而轉身,卻見是一名書生,神情緩和不少,坐在自己花了三千錢買來的椅子上,回身問道:

“敢問如何發笑?”

那書生獨自坐在桌旁,桌上擺著一壺清茶,聞言即小酌一口,端是悠然自得,與周圍擁擠不堪的人流一比,高下立判。

“在下北直隸平鄉縣人,雲五色,三年前考取了舉人,尊兄是……?”

既然對方有禮彬彬,黃華堂自然不好咄咄逼人,起身作揖,說道:“我沒有什麽功名在身,一行商之徒罷了,姓黃名華堂。”

這書生顯然對商界之事不甚熟悉,也沒有什麽吃驚之情,只是淡淡一笑,說道:

“功名於我如浮雲,不過是為了做官利民的必經之途罷了。”

黃華堂聽了這話,顯得有些吃驚,但這時那邊又熱鬧開來,兩人相視一笑,都知道是要砍頭了。

只見身材粗壯的劊子手袒露上身,手持大刀,不顧掙紮慘叫,將那身著囚服的前山海關總兵按在地上,猛然一揮。

頓時人頭滾落,鮮血淋漓。

山海關總兵高第,因諂媚魏忠賢而上位,最終卻也死在了心狠手辣的魏忠賢手中。

害死大將的罪人伏法,見者無不拍手稱快。

“好!”

“殺得好!”

“應該淩遲,我也好買片肉來,讓妻兒也嘗嘗,奸賊的肉是個什麽滋味!”

他鄉遇知音,真是一種奇怪的感情,黃華堂與雲五色萍水相逢,平日也都是寡言少語之人,此時卻聊得興起。

黃華堂不經意間摸到了桌子上,他再三確定雲五色不會因此發怒,才是訕笑說道:

“唉!我花了三千錢,不過是買了這樣一處落魄座位罷了,你倒好,富有先見之明,來得早,占了這樣一個好位子。”

雲五色的確不在意這些小事,他聞言朗笑幾聲,連連擺手:“不得當、不得當,再過幾日燈會一開,此處便也無人問津了。”

“我不過是進京趕考提前數月,算不得什麽先見之明,尊兄折煞我了……”

黃華堂心中稱贊,確實和知書達理的讀書人說話是一種享受,在他看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算得是真正的舉人。

這時人群的聲音漸漸淡了,倒是茶館裏聚著趕考士子們的低聲議論,漸漸傳進了兩人耳中。

“朝廷遴選各府之秀,分省出卷,聚京而考,真乃是一項極具慧眼的舉措,還得是當今陛下聖明。”

“說的在理!”好幾個趕考士子同聲附和。

有人似乎對自己信心不是很足,深深嘆息道:

“今年會試,前後抵京趕考者據說有八千人,為大明以來歷朝之最!前日朝廷張榜,今年進士竟名額只有二百零六人,十不存一啊!”

“諸位,競爭激烈,有能進士及第的,別忘了今日勤學苦讀之情!”

“哈哈哈!”

有人大笑兩聲,起身說道:“君可知,這趕考的八千人中,貢生就有兩千七百余名?”

聞言,眾人都是大驚失色。

有的更是差點一頭栽倒,惶然道:“貢生就如此之多,我看今年的進士名額大部都要為他們所奪……”

“諸位還是各回各家,下次再考……”

聽到這裏,雲五色雖然沒吭聲,可也是面色陰沉,不再說話,顯然是心情不好。

黃華堂卻不知貢生的多少,對科舉學子有什麽影響,問道:“諸位,敢問一句,貢生莫非就不是唐堂堂正進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