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這位衙內的脾氣肉眼可見地變壞了,一旁有書令史喊道:“溫衙內,還玩不玩啊?”溫皓成扭頭罵道:“玩你個頭,起來給他找張桌子。”

鄭玉衡回禮:“多謝溫主事。”

“你跟著他們叫我衙內就得了。”溫皓成不耐煩地道,將最冷僻的一個角落指給他,“滾那邊呆著去,沒事不要煩我。”

鄭玉衡默不作聲,一不反駁抗爭,二也沒有要合群。他在桌子邊拉開椅子坐下,放好文書、將官印放進魚袋裏,穿起線佩戴在身上,想著昨夜來戶部之前,跟太後娘娘親口訴說,大展宏圖的偉業——好了,偉什麽業,連書頁都沒有一個。

另外一頭很快就開始喝酒劃拳,吵嚷得沸反盈天,一會兒哄著那位衙內掏錢,一會兒又阿諛奉承、張著嘴顛倒黑白。

鄭玉衡沒有辦法,只能按照房內各大書架上的年份,尋找今年的倉廩賬目。但這個玄號房裏面雜亂無章,有關的記載文書、書籍冊子、出入往來,翻亂地堆積如山。

那頭的溫皓成冷眼旁觀,眯著眼看他的背影。周圍掾屬立即看懂了眼色,聲量不大不小地議論著:

“怎麽就來個走閹人路子的玩意兒,那種不成人的東西也去攀附,當了人家的幹兒子了……”

“你懂什麽,這種學不出來的苦書生,真逼急了什麽事兒幹不出來。”

“要是真有才,春闈高中,學出個名堂來,還能到這兒?不早就去翰林院高就去了?”

“翰林學士都是未來的宰執重臣,這人年紀挺小,想要進士及第,還得再學個幾十年吧!”

眾人哄笑起來,一旁立刻有個書令史拍馬諂媚道:“就不如咱們衙內,十六歲就考中了舉人。前途那叫一個光明,就是咱衙內不屑於世俗俗務,大隱隱於朝啊。”

拜高踩低、又混久了的小吏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將溫皓成誇得恨不得三頭六臂,長出十八個腦袋來。這位衙內享受在誇獎奉承當中,飄飄欲仙,立時就想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敢以鈞為名的年輕郎君吃點苦。

溫衙內朝旁邊的人使了下眼色:“把那個看都看不懂的玩意兒拿來。”

“哎。”那人道。

片刻之後,鄭玉衡剛在眾人身後的幾列大書櫃裏找到秋後長平倉、百善倉的兩本賬目,就被拍了拍肩膀。

他回身一看,見是一位平平無奇、面帶笑容的書令史,手裏捧著重重的一匣子公文和賬本,嘭得一聲放在了鄭玉衡的桌子上。

連倉部司年久脆弱的桌子都跟著冒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鄭玉衡愣了一下。剛才這群人的議論,他也聽見了只言片語,只是沒聽到溫衙內吩咐的那句話,所以對眼前人態度的大轉彎感覺到有些驚訝。

書令史道:“主事是新來的,不好叫您一來就經手那麽難的東西,正好,倉部司有一箱子舊年的賬還沒校對過,是去歲陛下登基時新翻出來的,因為太過簡單枯燥,沒人放在心上,就留到了現在。”

他打開箱子,活像是給鄭玉衡介紹什麽寶貝,志得意滿:“請您先學著看看這個吧。”

鄭玉衡直覺有詐,可他來戶部,就是來幹這件事的,正怕接觸不到切實的賬目出入,於是應下道:“我會盡力的,放在這裏吧。”

另一邊喝酒賭博的圈子裏,溫皓成在腰包裏掏了一把錢扔上去,隨便給他們搶,聽見兩人的對話,冷笑哼了聲:就你?這筆爛賬,就是員外郎來了也對不明白,乳臭未幹,夜郎自大!遲早要你乖乖滾出去。

……

慈寧宮。

皇帝陪坐身側,董靈鷲居上位,下則設立數個座椅,中書門下的重臣,諸位老尚書、以及大理寺卿、禦史台長官,大約五六個人,幾乎每一個都分擔了宰輔之責。

這種議事的場面,就算是慈寧宮中也甚少有之。

董靈鷲不曾垂簾,但也沒有開口主持大局,只是坐在上面喝茶,旁聽皇帝的決議跟眾臣的陳詞。

本來是沒有這一遭的,皆是因為昨日小皇帝被尚書們一陣搶白教育,氣得一宿沒睡著覺,看到耿哲的密報之後,又是跟朝臣們討論了一個白天,爭議不下,跟熬鷹似的。

這些老臣也是身強體健,一個個都挺精神,對孟誠的權威忌憚得有限,各自意見又不合,除了和皇帝吵,也跟彼此的政敵吵,總之就是對別人的方針都不滿。

董靈鷲聽到這事後,輕輕地說:“他們都有什麽高見,說來給我這個深宮婦人聽一聽。”

於是就有了這一場。

這世上,要是董太後還算是“無知的深宮婦人”,那滿朝文武也可以自己罷免了自己,掛冠而去了。

眾臣齊聚一堂,都沒前幾日的猖獗爭執,幾個身體不好的終於有些戰戰兢兢,汗如雨下,一群人好好地談論起了對謀害欽差案的整治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