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3頁)

及至日暮後,幾件事都大體議定了,唯有出兵與否爭執不下,被董靈鷲壓了回去,遣派後省內侍送諸位大臣出宮,又詳細詢問了小皇帝的想法,這才歇下。

殿裏掌著燈,趙清伺候太後洗漱更衣,剛換下一件外袍,便聽趙清道:“請娘娘服藥。”

董靈鷲隨口道:“哀家還以為給他找點事兒幹,就不用見到鄭太醫煞費苦心地經營嘮叨了,怎麽他不在,你們督促地還這麽勤。”

趙清恭謹道:“小鄭大人千叮嚀萬囑咐,將娘娘何時用膳、何時用藥、侍藥間什麽時候開始熬煮,應該吃什麽、不可吃什麽,加上一應日常瑣碎安排,全都記在了一個冊子上,交給了奴婢。”

她謙辭用得過甚,董靈鷲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有品級的女官,自稱妾或我就夠了。”

“是。”趙清又行了一禮,伸手給她解去腰上的禁步珠串,繼續道,“要是妾這時候掉了鏈子,不說辜負鄭太醫的囑托,就是在兩位姑姑面前也是過不去的,何況這本是分內之事。”

除去華服,趙內人又經營她喝了藥。

董靈鷲才剛喝完藥,便聽見珠簾動蕩,屏風那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而後——在戶部呆了整整兩日的鄭玉衡,換了一身常服進來。

小鄭太醫仍然收著那幾件明德帝的故衣,只是不常穿,反倒是仿照著那些衣服的樣子重新做了幾件,但並沒有孟臻的玉麒麟標記,只是以新竹、白鶴、梅花為裝飾,看上去襯得整個人清潤剔透。

他進了內殿,輕輕接過趙內人捧著的藥,輕聲道:“我來吧,內貴人去休息。”

趙清望了董靈鷲一眼,見太後沒說什麽,便默默一禮,轉身下去了。

董靈鷲坐在榻邊,看著他嗅了嗅湯藥味道,又細細吹過,上下掃視了一遍,含笑道:“看著倒沒怎麽受苦,你如今回慈寧宮,怎麽跟回自己家一樣?”

鄭玉衡先不答話,而是低下身伺候她喝藥,董靈鷲嫌他麻煩磨蹭,伸手擒住他的手腕,沿玉碗將藥喝了,又自顧自拿起清茶漱口。

鄭玉衡坐著看了她片刻,眼神裏一點點地冒出來絲縷地相思之情。他壓了壓,低聲回道:“臣也不能回鄭家了,我父親早就不要我了。”

董靈鷲道:“這可說不好,嫡長子繼承是越不過去的。就算他絕情,鄭家的宗廟親戚、族譜上面的人,也得把你叫回去。”

鄭玉衡道:“叫我我也不回去。”

他撣了撣衣角,因為換了衣服、仔細祛除了身上沾著的寒氣,所以才稍微晚了點兒。鄭玉衡蹭過來,越身過去給董靈鷲掖了掖另一邊的被角,低聲道:“您冷不冷?方才我看爐子裏的火不旺,添了又多,不添過會兒該冷了,臣給您守著。”

董靈鷲的目光停在他的側臉上,從光潔白皙的額頭,一直端詳到唇邊、下頷,忽然道:“哀家看你——”

她伸手把鄭玉衡的臉扳過來,屈指輕輕地摩挲著骨骼線,“越來越像個賢妻良母了。”

鄭玉衡愣了一下,如星的眼睛有片刻的沒反應過來,喉間的話一下子就忘了,梗在當場。

董靈鷲笑道:“可是上得朝堂、入得宮闈的‘賢夫’,我當年都做不好,何況你哉?來,坐過來點。”

鄭玉衡任由她撫摸,又得了允準,靠近過去貼在她懷抱裏,枕著太後娘娘的腿。

他陷入進一陣飄渺幽然的芬芳中,這種香氣每每在靠近董靈鷲時,都會從藥香、檀香裏抒發出來,沖破其余的一切味道,侵入進他的腦海和神魂。

鄭玉衡伸出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指上,開口道:“可惜總有些東西,是再好的醫術所不能醫治的,要是光憑醫術就能治好娘娘,能讓你免驚擾、少煩憂、安寧無波,臣願意在慈寧宮做一世的侍墨書令,為您抄抄書、寫寫字,是臣十八歲以後的歸宿和願景。”

“那你的抱負呢?”

“臣以前是有抱負的。”鄭玉衡低低地道,“可這一次入仕,不是為了抱負。到了戶部裏,才覺得自己妄尊自大,實則無能。”

“哎呀。”董靈鷲忍不住笑了,“兩天前你是這麽說的嗎?怎麽才二十四個時辰,就有兩副面孔?”

“兩副面孔怎麽了。”鄭玉衡動了動,仰頭看著她,“誰能想到底層的綠衣小吏,到了晚上,居然在大殷的皇太後身邊服侍枕畔,要是臣能從小吏、做到五品京官,就能跟皇帝陛下在朝堂上相見了。”

董靈鷲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微笑道:“想得美,你就算是被黜落的狀元之才,未來的宰輔料子,想要憑自己上朝,一是要有資歷積累,二是要在官場裏混得出來——你那群龍章鳳姿的同窗,可是清貴之職,而你可是個濁吏。”

濁吏是指品級低微、工作繁忙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