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3頁)

他就是在孟誠面前也沒這麽誇過,鄭玉衡估摸著這話說給溫侍郎,聽起來還算懇切,但要是小皇帝真的聽見了,八成得被惡心得夠嗆。

“白龍魚服、勘察民情?”溫皓蘭大受震撼,不知他們這位年輕天子居然有這樣的心事和仁心,怪不得戶部藏得那麽隱蔽的貪汙都能被揪出來。“竟然有這種事?”

鄭玉衡面色認真地頷首。

溫侍郎又急促地喝了一口茶,心中盤算道:“我雖然沒什麽足以殺頭抄家的貪汙之舉,可溫皓成這小子不服管教,也不知道有沒有欺男霸女、恃強淩弱,若有此事,讓微服的聖人遇見,那還得了?”

這不整治、不教育,恐怕就要出事了。

溫皓蘭下了決心,與鄭玉衡說完了此事,便起身回府,欲要教育教育自己那位不成器的幼弟,可才一起身擡步,忽而又轉身,拉著鄭玉衡的手殷殷囑托道:“鄭郎君,我雖舉薦你為此任,並非是溫某貪生怕死、不願遠涉千裏,而是戶部的長官已去了一位,我不能再離開京都,否則賦稅度支等國朝大事,豈不是要無人?”

“侍郎大人理應留下的。”鄭玉衡道,“下官明白。”

溫皓蘭松了口氣,道:“只要大軍開拔,就是花錢如流水的日子。你還年輕,若是遇到些危險之事,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不要被他們鼓動,別人不幹的事情你也不幹,這才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鄭玉衡默了一息,答:“多謝溫侍郎。”

溫皓蘭舉薦他,是為了國朝,也是真心欣賞、讓他歷練。可此刻的囑托,又足以說明溫皓蘭明哲保身的政治理念,他不僅自己如此做,並且誠心誠意地告誡其他欣賞的後輩,只可惜,鄭玉衡的性格跟他想象中的不同。

這要是其他人,在官場上學會了“混”的官員,即便是前往苦寒北地,哪怕吃些苦,不去擔著那些危險到關乎性命的責任,就算不如在京中享受,那也是能夠回來的。

實在是鄭玉衡的氣質和性格不符,讓溫皓蘭以為他勸誡幾句,就能真的說得動他。可這位鄭郎君實際上是與“明哲保身”一說絕緣的人物,但凡能為天下,能為太後分憂之事,他連刀山火海、粉身碎骨都不會眨眼,何況只是區區“危險”?

鄭玉衡自忖恐怕不能一定做到明哲保身、隔岸觀火,他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所以只能感謝他,而沒有承諾他。

溫皓蘭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頷首過後,告辭離去了。

正是因為溫皓蘭、徐瑾,戶部的這兩位大人都沒能把握住鄭玉衡的性格,所以這道決斷才與董靈鷲的所思所想的相悖,雙方出了點岔子。

……

惠寧三年正月十五,夜,殿外的庭院裏升起花燈,焰火四濺的聲音在夜空中此起彼伏。

朝中的事方定,正是往各個要務上安排人員的時候。

董靈鷲撂下手裏的後勤運糧名單,響起啪地一聲,奏折摔在案上。她接過瑞雪遞來的茶,先是吹吹了茶面,只飲了一口,半晌沒說話。

一旁的宣靖雲眼皮一跳,見此情狀,就知道這折子的內容不太符合太後娘娘的心意,便有些心裏打鼓地差人去請鄭太醫來。

他上回因懷疑“新歡舊愛”的事情,對鄭玉衡好一番提醒指點,這些時日下來,宣靖雲也漸漸回過味兒來——咱們娘娘是什麽樣的人,哪有那見一個愛一個的毛病?鄭太醫的處境好著呢,何須自己一個奴婢擔憂。反正他只一貫伺候好主子,那便阿彌陀佛、萬事大吉了。

但這時候主子生氣,他也就得想方設法地哄著她。

鄭玉衡還真沒在別處,他正挽袖嘗試給董靈鷲配出來的新藥方。

元宵佳節,朝中已經敲定北征,只是還有些細節需要商議,沒他的事,便正常休假、不必留在戶部,自然就是回慈寧宮侍候。

崔內人按著他先前說得藥方抓了藥,熬煮出來的東西總不如意,鄭玉衡得了閑,正好幫她調火候、重新估算每一味藥的劑量,兩人才說了會兒話,內殿那邊就差人來請了。

崔靈接過他改的方子,督促道:“去吧去吧,你真是宣都知的救星,什麽事兒都讓鄭大人你去哄。”

鄭玉衡嘴上抱歉,心裏卻有點兒備受重視的滿足,輕咳一聲,端端正正地道:“實在有勞你了,我先失陪。”

他先到東暖閣換了件外衣,免得衣袖上沾著草藥苦味和藥爐的燒焦氣,隨後衣冠端正地入殿,望了宣都知一眼,替換了給董靈鷲侍墨的女使,親身上前。

董靈鷲將手邊的這盞茶慢慢飲盡,才按住了心裏的負面情緒。她放下瓷器,一轉眼就看見小鄭太醫低著頭,柔順清致地研墨,膚色勻凈白皙,眼睫垂下一道淺淺的陰影。

他生得一副好顏色,溫潤文雅,仿若初春時節的脈脈柔風。董靈鷲看了一會兒,心想,這孩子長得這麽乖巧,也這麽合意,可這股執拗倔強、不知膽怯的勁兒是哪裏來的?要是全天下的文官都有這樣一把誓死不屈的骨頭,那這危急難事也輪不到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