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3頁)

他悄聲靠近,卻沒有驚動,視線既忐忑、又認真地望著她,從她鬢發、眼角,緩慢地望到朱唇、下頷……不知道檀娘是不是累壞了,她的身體如何?如今可好些了?要是為他傷心著急可怎麽辦……

就在此時,董靈鷲微微掀睫,擡眼望過去一眼,而後又平淡地收回來,表面上好像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鄭玉衡的心瞬間跳到嗓子眼兒,眨了眨眼,有點不信邪地湊上去。

董靈鷲視若無睹,將藥喝了,很和氣地接過他手裏的茶,漱口之後又換了一盞,將溫熱的盞壁貼在手心中,淡淡道:“你回來了。”

“是……”鄭玉衡不確定地道,“臣……”

“回來了就好。”董靈鷲道,“退下吧。”

鄭玉衡:“……”

他頓時緊張起來,急得額角生汗,不僅不肯退下,還又上前幾步,低下身貼在她膝頭,仰頭望著坐著的她,他有點不知所措,將手搭在玄底金紋的綢緞上,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娘娘。”

董靈鷲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伸出來的手上,掃過他手背上的殷紅傷痕,然後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飲了口茶,道:“怎麽了。”

“您……您還生臣的氣呢。”他道,“娘娘打我罵我都好,能不能理一理我,臣知錯了,下一次……不是,沒有下一次。”

他十足誠懇,眼眸晶亮,如同星辰一般。

董靈鷲轉動著茶盞,輕飄飄地道:“哀家什麽時候生你的氣了。”

鄭玉衡可憐地扒著她的腿,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但是又一直往前蹭,沒有辦法似的:“您這就是在生我的氣了。”

董靈鷲狀似無奈地笑了笑,淡淡道:“哀家待誰都是一樣的,既沒發怒,也沒罰你,怎麽算是生氣呢。”

鄭玉衡心慌得厲害,這時候已經將自己在前線那股勇毅膽氣全忘了,宛如下雨天淋濕了的幼獸一般,收斂爪牙,舔順毛發,纏著她不讓她走,難過地低聲道:“您別這樣,我真的知錯了。”

“這話你說過多少遍。”董靈鷲道,“你這性子是根植在骨頭裏的,不死了都改不了。”

“娘娘……”他更不要個臉面了,一個能拉一百斤柘木弓的青年男子,居然做出示弱可憐的模樣,來博取她的同情和憐憫,“您現在若是不要我了,鄭玉衡立刻就要死了。”

董靈鷲蹙了下眉:“不吉利。”

他低下頭,悶了片刻,低低道:“娘娘長命百歲,我混賬,我早點死。”

董靈鷲差點沒繃住踹他一腳,可記掛著這人剛從北疆回來,身上也不知道帶沒帶著傷,她轉了轉手串,壓了下來,道:“你混賬,噢,原來你知道,我以為你不知道。”

鄭玉衡這時理虧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只是小聲道:“娘娘罰我吧。”

“罰你?”董靈鷲笑了,“豈不是便宜你。”

鄭玉衡看了看她,傷心地道:“要是您不願意罰我,反而不理我了,我還不如回不來,幹脆就……”

董靈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鄭太醫渾身一緊,將剩下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偏偏她忌諱什麽,他反而說出來什麽。董靈鷲緩了口氣,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片刻後道:“你什麽都願意做?”

鄭玉衡點點頭,眼中冒起希望的小火苗。

董靈鷲摩挲著茶盞,從容緩慢地說:“那你把衣服脫了吧。”

殿內一時靜寂,落針可聞。

晚霞的余光映入窗內,照出一片燦金的殘暉,灑落在一隙空地上。

鄭玉衡吸了口氣,猶豫片刻——他倒不是猶豫這大庭廣眾,女使們都離得遠遠地伺候,只是弄出聲響來,不免還是會讓人聽見,可他都這麽沒底線、不矜持了,難道什麽臉面還比哄檀娘更重要?

他是猶豫自己身上還有傷,這一路上,他是將在慈寧宮值守的麒麟衛們麻煩了個遍,讓他們不要告訴宮中……結果都是白囑托了,娘娘一句話,他根本就抗拒不了。

董靈鷲靜默地等著他動作。

鄭玉衡怕自己傷沒好全,一是安撫不了她,反而惹到她,二是自己這樣也伺候不好,對方正是不高興的時候,要是真嫌棄自己……

他抿了抿唇,伸手解開柔軟的月白常服外衫,露出雪白的中衣,手指在腰側頓了頓,才在董靈鷲的注視下抽出腰帶。

正如鄭玉衡所料。

董靈鷲就是要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

根本不必看下去,光是小鄭太醫猶豫的神色,她就已經明白個大概,敲了敲空杯,突然道:“好了,穿上吧。”

這比讓鄭玉衡脫光還嚇人。

他又害怕又傷心,覺得董靈鷲這回徹底不喜歡他了,眼中濕淋淋地起了一層霧,難過得自己都消化不了,連半點尊卑規矩都不顧了,拉住她的手交叩住,俯身過去靠了靠她的肩,貼在她耳畔哽咽地低聲:“求求您了,別不理我,我要傷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