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第2/4頁)

在君權與相權的這個天平上,鄭玉衡本人的分量還達不到讓其左右搖晃,但這個天平的平衡並不是雙方對等,而是有一個足夠強勢和眼線無孔不入的第三方,那就是太後娘娘。

她不僅僅是小皇帝的靠山,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臣工們的靠山,因為孟誠心性不定,要是他昏庸暴虐、濫殺無辜,只有董靈鷲能死死地壓制住他,讓他翻不出浪花來,這就是太後此前說的“監督制衡”之責。

孟誠沉默著思考了良久,隨後起身擬函,直接讓鄭玉衡提筆代擬,他一邊口訴,一邊在殿內來回踱步,忘了自己急岔氣兒的事情了。

將給中書令、各部尚書、禦史台及大理寺的私函寫完,孟誠出了一腦門汗,他坐回原處,突然覺得不對,道:“邢禦史雖然不討人喜歡,但實在好用,你整這麽一出,不會把他治死吧?”

鄭玉衡還未開口,一旁忽有人聲在外求見,後省的一個副都知趕來,掐著細細的嗓子稟報:“啟稟陛下,邢禦史邢大人從宮門內進入,私自叩見皇太後陛下了,在嘲風門攔下了鳳駕,宣都知派奴婢來稟報給陛下……和鄭大人。”

孟誠聞言一愣,鄭玉衡也差不多是同樣的表情,兩人對視了一眼。

孟誠一擺手,內侍便退下了,門一關,小皇帝又擰著眉頭,感覺自己剛好點的岔氣又嚴重了,他扶額道:“這是什麽意思。”

鄭玉衡茫然道:“我也不清楚……”

孟誠看了他幾眼,豁然一起身,道:“咱倆得去看看,過剛近迂,這人膽子又一向大,別給朕作出什麽刺王殺駕的事兒來,十個腦袋不夠掉的。”

鄭玉衡連忙扶了他一把,體貼地幫小皇帝順了順氣。孟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鄭玉衡好像對照顧自己這件事上毫不抵觸,給他一種很微妙的錯覺……這人是不是把自己當長輩了?

……

風雪依依,淡而冰涼的寒風卷著雪花,徐徐地在轎簾兩側翻動來去。

董靈鷲的兩手彼此撫摸著,被對方這話說得很是意外,但她習慣不露出明顯的表情,所以表面上只是稍微擡了擡眼,平靜道:“你?”

單單一個字,就充滿了壓迫力和質疑的味道。

邢文昌臉上的狂熱和潮紅還未褪去,他跪在地上膝行幾步,在兩側女使和內侍的注視下,離董靈鷲又靠近了幾分,幾乎能看清她眼中漠不關心的神情。

但就是如此,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邢文昌低頭叩首,急促地說到:“臣曾經誤會過太後娘娘,罪該萬死。”

“不必,”董靈鷲說,“你的檄文哀家看過,寫得……還不錯。”

邢文昌似乎因為這句話更加激動,連手指都微微顫抖了幾下,他深深地呼吸,開口道:“臣罪該萬死,臣……臣不知太後娘娘英明決斷,在與周堯對質後,倍感痛心懊悔,只是一直無緣跟娘娘相見。”

他此前連董靈鷲的面都沒真正見過,他對太後的外表也毫不關心,而是隨著對董靈鷲的了解而變化心態……京中有不少對董太後的描述和記載,在政治建樹上、執政手段上,還有玩弄人心的權術上,各色各樣。他就像是一個愛詩之人,讀了對方的四萬首好詩一樣,這種長久發酵的景仰足以讓他進入一種狂熱的階段。

如果董靈鷲活在當代,應該就能理解了,這大概跟“毒唯追星”差不多。

但邢文昌本來並沒有去見她的心思——因為在所有傳言當中,董靈鷲都和已故的先帝情深意篤。而君主的身份對臣子本身就是一種壓制,邢禦史根本無法將自己拿出來跟先帝比較,這是對太後和先帝感情的一種褻瀆。

所以,邢文昌在發覺頻繁出入皇宮大內的鄭鈞之,跟太後娘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時,他簡直進入了一種矛盾至極、又欣喜若狂的狀態,他對鄭鈞之的殺心非常重,可這又不妨礙他自薦枕席。

董靈鷲看著他膝行過來,禦史的官袍在薄雪上拖曳出一道痕跡。

邢文昌道:“娘娘,鄭鈞之可以做的,臣也一樣能夠做到,臣甚至不需要娘娘在幕後為他鋪路,臣不在乎官位,只要娘娘肯要臣代替他。您……是不是也玩膩他了?”

他確實非常大膽。

鄭玉衡的履歷當中,確實有董靈鷲不少的手筆,不過沒有切實證據,就算被人察覺也無可厚非。但邢文昌並不知道,鄭玉衡其實也根本不在意什麽青雲直上,他是為了讓董靈鷲多一個人可用、盡心輔佐小皇帝才入仕的,否則他比任何人都想黏在董靈鷲身邊,甩都甩不下來。

董靈鷲垂眸看著他的臉,忽然笑了笑,道:“你竟然是這樣的人,哀家也有走眼的時候。”

“不,”他道,“娘娘英明神武,早就將臣看穿了。”

他一邊說,一邊在瑞雪警惕的監督之下,伸手探進轎子裏,雙手捧住董靈鷲的一只手,冰涼的手指包裹住她白皙細膩的指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