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2/3頁)

鄭玉衡卻直視前方,不與她對視,吸了口氣,跟女媧塑像道:“媧皇在上,我也不是專跟她生氣才來的,只是有件事,在我心裏橫戈了多日,徘徊不去,如鯁在喉……她並非不懂我的人,卻屢屢做出違背我的心、而順著世俗之見的決定,這難道不是當日明德帝早逝留下的遺患?世間好物不堅固,彩雲易散琉璃脆,她始終不相信我能陪伴始終,至死方休,而是覺得人世間並無殉情之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董靈鷲仍是靜默地注視著他,手中卻不自覺地撥弄起珊瑚手串。

“明德帝雖是明君,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於情,他將夫妻骨肉拋擲腦後,以政局霸業為先。於命,先聖人早逝,便將江山托付於你一人。加上世道風霜,歷經種種,他在你心裏種了不安的因果,讓你無法徹底信任男女夫妻之情,所以才時常認為我的所思所想,都是不值得的。”

鄭玉衡說到此處,聲音愈發低微,而後終於轉過頭,道:“你總覺得我這一份癡情不好,過猶不及。你憐愛我,我都明白,可你如此做,實在令我又悲又惱,煩亂不定。除非你從此不提此事,否則這就是我一輩子的證據,指認你拋棄我的證據。”

董靈鷲看他雖轉過來,但只顧說話,眸光低落不定,便伸手捧過他的臉頰,見鄭玉衡眼眶微紅,傾吐之間,有些傷懷之態,她早已聽得心軟,自忖他說得也不無道理,自年少以來,及至今日,見過太多“彩雲易散琉璃脆”之事,讓董靈鷲對於鄭玉衡的這份癡情,竟覺得過猶不及,傷了他自己的性命。

她已習慣計算他人的命運,所以選取了一個能讓他舍去殉情之心的法子,可就像鄭玉衡所說,這樣的命運,除了能讓他活著以外,有什麽作用呢?他這樣的人,獨自遺在世上,難道還能好過嗎?

董靈鷲低聲道:“……看看我。”

鄭玉衡這才擡起眼。

兩個視線交匯,俱如潺潺流水中碰撞上一塊礁石,濺起雪白冰涼的水花,沖得心中動蕩。董靈鷲尚且沉得住氣,鄭玉衡卻眼神微顫,忽然擡手抱住了她,也不說話,只是輕輕地吸氣,調整著呼吸。

他貼著董靈鷲的肌膚,好半晌才說:“媧皇在上,讓你長命百歲,我長長久久地陪著你。”

董靈鷲輕聲:“你多大啦,說得話都像傻話。”

“有什麽要緊,”鄭玉衡道,“這世上也不多我這幾句傻話,要是你能聽得進去,那就更好了,人生在世,為什麽所有事都要往最壞的結果去打算呢?”

董靈鷲道:“那才不至於失望。”

鄭玉衡說:“怕失望本就是一種膽怯。”

董靈鷲挑了下眉:“你說我呢?”

鄭玉衡立馬改口,他握著董靈鷲的手給自己擦並不存在的眼淚,小聲道:“我沒有。檀娘別誣陷我。檀娘是這世上最勇敢的人。”

董靈鷲笑了一下,回抱他,閉眼輕語道:“不……我也很怕失去你的。”

說罷,不等鄭玉衡怔愣住的思緒反應過來,便又續了一句。

“媧皇在上,鄭郎君今日所說之言,有後土之母為證,他日若改念不忠,我不僅不會放過,還會令其相殉,天上地下,再世輪回,不準他反悔半個字。”

鄭玉衡沒有半點畏懼,聽得眼眸愈亮,喉結微動,附耳跟她道:“那我們這就讓媧皇證婚,幹脆洞房吧。”

董靈鷲:“……你是不是變得也太快了?”

鄭玉衡眼睛亮晶晶地道:“反正我不怕死,要及時行樂。明日該回宮了,我們得抓緊時間成親。”

董靈鷲:“……”

有那麽一刹那,她真的很想晃晃鄭玉衡腦子裏的粉紅泡泡水,說要不還是悔婚吧。

……

鄭玉衡不負所望,董靈鷲在行宮住了這麽久,終於也起駕回宮了。

有太後娘娘的懿駕,他也無需快馬加鞭地趕回去,而是蹭到了董靈鷲的車駕,每日陪她用膳吃藥,歸攏總結那些手稿故事,有時還跟她一起討論起情節人物,說某個角色的是非恩怨。

回宮後,孟誠先是拜會了母後,將近些時日以來的大小政務提及過一遍,而後再將放出去就如脫韁野馬的鄭玉衡拎到眼前,神情莫測地質問他之前哭訴之言,是不是演出來騙朕的。

孟誠雖然不笨,但反射弧實在太長。鄭玉衡都忘了這茬,現編現演,廢了好大勁,終於給糊弄了過去。別人怕皇帝變臉,他可不怕,很快便消除了孟誠的質疑,繼續做他忠心耿耿的心腹重臣。

一切看似好像都沒有變。

但好像又變了。

時光匆促,幾個月後,孟誠持著禦筆沉思,琢磨了好半天,才突然問在禦前秉筆的許祥:“你有沒有覺得……鄭愛卿跟太後娘娘,最近哪裏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