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魔女和薛妤這個“次身”完全不一樣,相反,她是極溫婉清秀的長相,眼睛不大,彎起來只剩一條縫,臉很小,只有巴掌大,臉色蒼白。

許是為了配合此刻喜慶的場合,又許是真心要嫁給心儀的男子,魔女也穿了身綴滿玉珠流蘇的正紅長裙。此刻,血液從身體中爭先恐後湧出來,而後毫不違和地融入深色的衣料中,洇出一團團水漬,像煙花般盛放炸開。

她跌坐在陣中心,看著四下交織的光線時,神色茫然至極,良久,她用手慢慢捂住眼睛,一行清澈的淚跡順著臉頰蜿蜒下來,堪堪懸在下巴上,欲落不落地掛著,我見猶憐。

美人含淚楚楚可憐,可此情此景,從那具纖細瘦小的身軀中迸發而出的,卻是一種不解到極致,無助到極致的悲愴。

“我們發現她時,她就正奔著這邊而來,臉上神情十分奇怪,我看不大像是純粹的歡喜。”季庭溇撫著下巴看著這一幕,皺眉開口道:“倒像是來求救的。”

“求救?”薛妤擡眼看沉沉欲裂的天穹,自從魔女被束縛後,天地間的溫度似乎眨眼間熱了起來,她將這兩個字念了遍,道:“向誰求救?定江侯?”

“我看多半只有這種可能。”音靈接過善殊手中的團扇搖了搖,也沒覺得有所好轉,她納悶地打量四周,道:“不過她既然分出一個次身來,證明心裏也不相信這門親事,那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讓她這一族之長都解決不了,到最後只能病急亂投醫,求助到一個並無實權的侯爺身上?”

“先看看。”薛妤走近魔女,仔細觀察後眼瞼微擡,道:“奪魂陣發揮作用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後不久,魔女眼珠漸漸停止了轉動,透露出一種僵硬的宛若提線木偶的懵懂之色,從她身上分出八道晶瑩的光束。在某一刻,這些光束似是汲取完了某種力量,如流星一樣徑直奔向薛妤等人的眉心。

這光來得突然,且不容人拒絕,在八人放大的瞳孔中,它們沉入眉眼,而後“刷”的一下,似乎給眼前這片天地換了種顏色,換了個背景。

塵封的遠古之事,那段不為人知的歷史,在這一刻,纖毫畢現地展露在他們的眼前。

那是過往的事,經過扶桑樹的各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薛妤並沒有融入魔女次身這一身份上去,反之,她似乎成了一名真正的除魔師。

遠古時,人皇一統天下,四海臣服。

魔族出世七百余年,除魔司存在四百年,朝廷建立除魔司,允他們出手誅魔,到了後期,除魔司權利之盛,令朝中官員側目,叫尋常百姓既敬畏,又害怕。

權利握在手上久了,忘記初心似乎成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除魔司是這樣,人皇也是這樣。

處死的魔多了,到了後來,早已麻木,不論好壞,但凡犯到除魔司手上去的,抽皮斷筋都成了最好的結局。

他們是真的在除魔。他們想將這個橫空出世,看似充滿了不詳的種族從這個世間徹底的,完全的屠戮一空——以最決絕殘忍的方式。

可魔族呢,他們不懂,什麽都不懂。

對他們而言,這個世界是嶄新的,需要不斷摸索的,他們不懂敬畏是何物,不懂什麽叫低調,一切都憑借著本能行事。

因為無人管束,再加上生來便有傷害到普通人的能力,他們囂張一時,愛將人嚇得屁滾尿流而後哈哈大笑,天生享受惡作劇的刺激和快、感,這令他們在最鼎盛時引發眾怒,成為各族各家,乃至金鑾殿上那位人皇的眼中釘。

魔女紫芃便是在這個時候出世的。

她走過許多山,淌過千條水,即便沒有前人的經驗,也能從百姓們口耳相傳的談論中敏銳的感知到一些不同。不受歡迎和排斥已經不能用來形容別的種族對魔族的態度了,一種仇怨在朝廷的蓄意渲染與誇大中延續下來,像一團火上淋上了熱油。

魔族需要約束,她來約束,可人族無人管。

人皇放任除魔司勢力水漲船高,隔靴搔癢的誅殺已經讓他們覺得厭煩,這樣的心態之下,幾乎是順理成章,毫不意外的,除魔司內爆發出了一種空前的想法。

為何不能一勞永逸,為何不能將所有的罪惡扼殺在搖籃之中。

從除魔司三人聯名上奏將整個計劃稟告人皇,那張奏折便在人皇手中翻來覆去地轉了十多年,直到忝禾那邊再一次出了差錯,誤殺了一隊朝廷官兵。

人皇震怒,矛盾無法調和。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人皇終於點頭,應允了魔女和定江侯的婚事。

紫芃與定江侯相識於十數年前,定江侯彬彬有禮,溫和清雋,對人對事,總有獨特的,和他人不一致的見解,兩人很快成了朋友。

這似乎是一位良人,特別是在她袒露自己真實身份後,他仍是笑著提出了成親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