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桓珩該是王宮中最淡定的人了,他有條不紊的對衛王行完禮,才不疾不徐的解釋起諸縈是如何出現的。

當衛王聽到諸縈從天而降,所帶來的異象竟然能令瀕死的桓珩重新活過來之後,他因為老邁而松弛的面容重重抽搐了一下,渾濁的雙眼迸發出不一樣的光亮,“此非人力可及,定然是神靈眷顧我衛國!”

說完,衛王掃了眼殿前階下的甲士和伺候的宮婢寺人,神色威嚴而不可侵犯,“爾等退下吧。”

底下的人聽聞神跡,一個個皆是精神振奮,簡直恨不能對著諸縈消失的地方狠狠的磕頭,然後吟頌贊揚神靈的巫樂。更是懊惱方才對神明的無禮。

但是對王上的吩咐,也不能違抗,只好不舍的退下。不過,能在王宮當值的守衛,有不少是都城內有名望的家族的旁系子弟,只怕神女深夜造訪王宮,甚至曾在戰場上救下公子桓珩之事,很快就會傳遍郢城。

直到四下無人,衛王才對著桓珩繼續道:“吾兒,進殿內將神女之事,細細同寡人說來。”衛王除了激動,連對著桓珩說話,語氣都十分親近,這幾乎是從不曾有過的。只是,即便知曉桓珩曾命懸一線,身為人父,卻連一句也未過問,這樣的親近,何其虛偽。

若是換做尋常人家的兒女,此刻只怕已寒了心,但桓珩始終面色如常,顯然是半點不在意。

桓珩甚至極為配合的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跟在衛王身後,同他進了殿內。

這一夜,倆父子促膝長談,究竟說了什麽無人知曉,可蓬萊宮的燭火卻是一夜未熄。等第二日早朝之時,衛王的臉上半點不見一夜未眠的疲倦,反而春光滿面,十分精神。

桓珩也跟在衛王的身後,一道去了早朝。

榮寵之甚,便是嫡長公子桓越也無。

若換做平常,衛王的這般舉措,必定會有大夫出言勸諫。可是今日,群臣雖心有異言,但卻無人有心思在這些小節上多做糾纏。哪怕是那些公子的擁戴者們,也都老老實實的不置一詞。能在都城為臣,哪個不是耳聰目明,背後有家族扶持。昨夜之事,早就傳入群臣們耳內。

況且,當時多的是人親眼目睹,普通人怎麽可能隨意進出王宮,說不見就不見,壓根就做不得假。

衛王才坐上王座,還來不及說出準備商議之事,就有臣子手執玉圭,上前一步,先是一拜,然後便迫不及待的道:“老臣聽聞昨夜神女親臨王宮,不知可是真的?”

說話的人,是衛王的親叔父,一向德高望重,宗廟祭祀全由他一手操辦主持。聽聞此事,自然激動非常,也是最有資格率先發問的人。

衛王本就想說此事,先下有人主動提起,他也樂得如此,只聽衛王朗聲大笑,“自然是真的。”

操辦了一輩子宗廟和祭祀大事的老王叔桓繆,胡子一翹,一大把年紀,激動的險些背過氣去。“王上可知是哪位神邸?老臣聽聞神女今日欲再度臨至王宮,該有的祭禮可都備好了?可備好了恭迎神女的巫樂?”

老王叔桓繆年紀一大把了,平日裏多行一步路都微微顫顫,此時說了一長串,竟然連氣也不喘。若是同他說神女看上了林間的鹿肉,只怕老王叔二話不說,即刻就能拖著疏松的老骨頭,拿起弓箭進林子。

衛王也絲毫不在意老王叔桓繆的態度,他拊掌大笑,“哈哈哈哈,這些恐怕都要由王叔你來操勞了。珩兒同寡人說,這位神女乃是天帝之女,此番前來凡俗,是為了歷練一番的。恐怕會在人間逗留許久。神女既然親臨衛國,實為衛國的福祉,無論如何,都萬萬不能擾了神女的興致。”

衛王眼裏滿是笑意,其實他心中還有其他的猜測,眼下如此多的諸侯國,因何神女獨獨落在他衛國,甚至對衛國的將士施以援手。若論正統,該是宋王室,若論國力強盛,當為陳國。莫不是因為他衛國才是來日稱霸諸侯國的最後贏家,能得神明垂青,衛國必定前途光明,一派熹光。

越是深思,衛王就越是得意,不想當霸主的諸侯,不是好諸侯,他又怎麽會半點野心都無。

而底下的臣子更是難得的和睦,以往總是在為政見爭吵,今日不論哪一派系,都在論述該以何等的祭禮恭迎神女。如若神女有意留下,下榻的又該是哪座宮殿台閣。

衛國朝堂的景象,諸縈是無從得知。但是她已經用完朝食,坐在墊子上,趁著四下無人,肆無忌憚的伸直雙腿,毫無禮數的踞坐著。

她的手放在案幾上,撐著自己的臉,開始思考該不該去都城尋桓珩了。或許可以晚一些,昨日那般舉止,為的就是鎮住衛國人,只有他們先入為主,對她是神女深信不疑,後面才不會挑她的破綻。即便日後她不小心表露出破綻,這些人也會自行腦補圓回來。她晚一些去,剛好可以給他們時間準備,這一回,應當會相當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