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2頁)
可他已經失去他了。
在醫院醒來時,安蓁和俞知梵已經在他床前。
短短半年沒見面,大提琴家幾乎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從小到大,那個集萬千寵愛的小王子如今面色蒼白,瘦骨嶙峋,像個重病患者陷在床褥中,目光狼狽得如同街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如果僅僅是腦震蕩,安嘉魚興許還不會感到羞愧。真正讓他自尊心瓦解的是他清醒過後的酒癮發作,安蓁抱著莫名開始顫抖心悸,滿身大汗的他,嚇得臉色慘白。他第一次看到媽媽哭得那樣驚慌失措,也分不清浸濕病號服的是汗水還是淚水。
“小魚……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她開始瘋狂自責,安嘉魚睡夢中都聽到她在跟俞知梵懺悔,“哥,他長這麽大我都沒有真正在意過他……都是他照顧我,遷就我的……你說得對,我不配做母親,不配擁有這麽好的兒子……”
她把所有的錯歸咎於自己的漠不關心。
安蓁推掉了近三個月所有的演奏會,專心陪在兒子身邊,傾盡全力想要彌補。她學著煮粥做飯做家務,學著跟年輕人推心置腹地聊天。
在某個睡不著的深夜,安嘉魚給她看喬郁綿的照片,也許是因為已經分手了,安蓁並未對他的初戀對象是男孩子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驚訝了一句:“長得這麽好看啊……”
“媽,你不用陪我了。”他漸漸擺脫酒精的控制,卻又被負罪感侵襲。母親因為他,三個多月沒有站上舞台,頻繁遭受非議。有謠言散布出來,說安蓁演出前坐地起價為難公司,導致被雪藏。
“沒事。很久沒休息了,讓我偷偷懶吧。”
安嘉魚很清楚這不是真話,安蓁不需要這樣的休息,明明是自己讓她放心不下。
“媽……”他有些承受不住這樣不求回報的母愛。
安蓁最享受的時間是每天下午練琴的三個小時,她會沉浸地閉上雙眼,有時還會在樂曲間隙習慣地等待掌聲,可睜開眼發現眼前什麽都沒有時,安嘉魚注意到她眼中的興奮感會瞬間熄滅。
她是渴望舞台的。
可卻因為自己……
“媽……你去忙你的好不好,我已經好多了,不會有問題的,你相信我……真的不要再……”他幾乎是哀求著安蓁,可對方異常堅定地搖頭,說小魚不難過,媽媽會陪著你,直到你完全好起來。
就像有誰敲醒了他混沌的腦殼。
安嘉魚愣愣看著那張慈愛的笑臉,忽然想起喬郁綿淒然的笑,笑得時候眼眶泛紅,分辨不出究竟是生氣還是自責:“是因為我嗎?”
那時候,自己生出了放棄來紐約的念頭。
他忽然徹底理解了為什麽向來沒什麽主意的人會忽然那樣決絕。
也意識到自己所謂的“好”給了喬郁綿多大的壓力。
他享受讓喬郁綿依賴著他的感覺,一門心思做一個人的英雄。
安嘉魚設身處地,覺得脊背發涼。
他等到十二點,趁國內午休的時間給喬郁綿撥了個電話,他想告訴喬郁綿自己挺好的,也希望得到對方的一點消息,可電話並沒有接通……
他緊趕慢趕,將自己這半年落下的課程補滿,趁暑假的尾巴回國,找去那一片熟悉的小區,那裏沒什麽大變化,他路過甜品屋,路過水果店,路過那盞銹痕更重的路燈,敲響了那扇防盜門。
他沒有帶任何伴手禮,他覺得喬郁綿並不希望收到什麽,他已經感同身受,無法回報的好也是一種道德綁架,他不會再做任何自以為是的決定。
他不要開場白,只需要一句瀟灑的:“我過幾天就走,順路來看看你。”
他做好了一切重逢的準備,可開門的陌生人粗魯地將他拒之門外:“你是誰?你找誰?他早就不住這裏了,不知道不知道。”
作者有話說:
很多事情總要親身經歷過才會真正長大。
幸運的是,他有家人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