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2/2頁)

“喬郁綿?你怎麽過來了?”路過的護士發現他杵在走廊,走上前問道,“是來收拾東西?還是有什麽需要補辦的手續?”

東西在李彗紜去世當天回來結清費用時就取走了,他尷尬地搖搖頭:“沒……”

“哦對了,是來拿花的吧,你的月季,放我們辦公室了,很香。”護士對他笑得真誠,像他們先前的每一次見面,他竟能從中讀出一絲“恭喜你終於解脫”的意味。正常,這裏數不清有多少人在等一個解脫,沒有尊嚴的癡呆症患者和一些身心被拖到半垮的家屬,一起等。

喬郁綿不想說自己是糊裏糊塗過來的,只得將錯就錯地點點頭,跟在護士身後,去辦公室抱起了那盆蜻蜓:“另一盆送給你們吧,我先走了。”

他走到院子裏,放下懷中五加侖大小的盆,掏出手機想要叫一輛車,這樣茂盛一株蜻蜓,他沒辦法端上公交和地鐵。

不想才打開APP,安嘉魚的電話就打進來,他看著那個名字收拾好心裏的沮喪,如常接起來。

“小喬,你在哪裏,不是說想吃烤肉嗎?”那頭的語氣莫名焦急,喬郁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了。

“在……工作室……今天有點忙,你先預訂個位置,我們等一下店裏見。”喬郁綿不想讓他擔心,可趕過去少說也要一個小時,只得說謊。

對面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回答:“……我就在你工作室門口,是……想來接你去吃飯的。他們說你兩個小時之前就走了……你去哪裏了?”

“……”喬郁綿站在院子裏,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什麽理由,只得苦笑一聲,老實交代,“在療養院。”

他聽到砰得一聲關車門的聲音,緊接著是引擎的音浪,對方沒有掛斷電話,卻也沒說什麽。

“那個,你別擔心,我過來拿花……”他解釋道,可轉念又覺得根本沒這個必要掩飾,別人不知道,安嘉魚還能不明白嗎,他說,“不是故意的……就是,忽然忘記她已經不在這裏了。”

說完,他發覺自己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

他只是一如往常,在周末來看看李彗紜,三年來,形成的一種肌肉記憶。

他和那盆蜻蜓並排,席地坐到幹凈的花壇邊,終於找到了這些天心中那股無以名狀的失落是什麽。

“小魚,我好像有點慌。”

“嗯,我知道。”安嘉魚說,“你等我一會兒,車挺多的。”

他原本怕嚇到對方,可那人的語氣反倒像松了一口氣似的。

喬郁綿擡起頭深呼吸:“其實特別慌。”

尤其是發現自己的世界全無變化的時候。

殯儀館的焚化爐時時刻刻不知疲倦的運轉,它們可沒興趣知道被投入火中的是誰,反正都難逃變成灰燼的宿命。

“她那麽在意別人怎麽看她,比來比去,可到頭來除了她自己,誰也不在意。這個世界少了誰都照樣轉,沒有任何區別。小魚,世界不在意她。”他搖搖頭,察覺到自己的語無倫次,最終總結定論,“這個世界誰都不在意,反正總會有人撐起它。”

安嘉魚趕到的時候,喬郁綿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他看到傳達室門口的喬郁綿,正垂頭撥弄蜻蜓的花朵,他說這花耐熱性好,波浪邊在夏季的表現一如既往的驚艷。落日中,那束濕漉漉的目光溫柔又傷感,仿佛在無聲地與微風中搖曳的花朵吐露心事。寂寞依舊,令人著迷。

他將車子隨意地停在院子中,向喬郁綿跑過去,將那些不願外放的脆弱抱緊懷中。

他一路上都在思索喬郁綿的“有點慌”,“特別慌”說的是什麽。

“喬郁綿,我在意你。特別在意。”

他拍了拍那人微微拱起的肩膀佝起的脊背,試圖安撫他,卻發覺喬郁綿並沒有想象中那樣茫然失措,只是默默在他耳邊說道:“我好像,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他平靜地說,“小時候,為了我媽的期待活,為了做別人家的孩子活,後來長大了,為了我媽能活下去而活。我吃什麽穿什麽,幾點起床做什麽,都是我媽的選擇。我努力考第一,學長笛,進私校,學理科,也是我媽的選擇。上大學學什麽,是就業數據給我的答案,進哪家公司,是朋友的建議和薪資的保證。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喬郁綿輕輕推開他,認真凝視他的眼睛,帶著輕微剛哭過的鼻音:“好像我的人生走到現在二十多年,只有一件事是我自己的決定的,就是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肩上沉重的負擔卸下來,他終於可以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