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頁)

桃桃的雪人已經差不多做好了,圓滾滾的肚子,大大的腦袋,長得奇形怪狀,卻和她一樣,怪得可愛。

它身上插著李三九房間的破掃把,帶著桃桃的白色圍巾和紅色帽子,眼睛是用兩粒黑豆做的,嘴巴是剪碎的山楂,唯獨鼻子那裏空落落的。

桃桃一溜小跑去到廚房,又嘆著氣回來,她坐到關風與身邊,失落地說:“沒有胡蘿蔔,師父說雪太大山路難走,不能去買。”

關風與放下手裏的木頭,起身:“我去。”

桃桃:“阿與,我還想要一個烤……”

可關風與已經披上外衣,走進了風雪裏,他沒有聽到。

從山下回來時,雪更大了。

桃桃托著塞坐在廊上看雪,關風與脫掉厚厚的道袍外衣,拂去了衣上的雪花:“師姐,我回來了。”

他遞來一根小小的胡蘿蔔,桃桃開心地跳了起來,她正要去把雪人的鼻子插上,關風與叫住了她。他從裏衣的內兜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回山的路很長,但這油紙包了好幾層,又用體溫暖著,還殘留著些許的溫度。

桃桃一層層打開油紙,看見裏面躺著一個溫熱的烤紅薯,她驚喜道:“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這個?”

“你昨天午睡時說了夢話。”關風與笑了笑,哈出一口淡淡的熱氣。

他是從來不笑的,在他心裏,頂著這樣一張恐怖的面孔,即使笑著也會令人害怕吧。

桃桃一擡頭看見了他的笑容,自己也笑了:“阿與,你笑起來真好看。”

關風與立刻收回了笑容,桃桃唉了一聲,湊到他面前:“怎麽不笑了?”

他坐回暖爐前,繼續雕著未完成的木人,那是他特意找來的桃木,雕好後打算送給女孩。

桃桃把臉伸到他眼前,不停地吐舌頭扮鬼臉,關風與唇角微微翹起,卻竭力繃著:“你做什麽?”

桃桃如願看見了他嘴角的弧度,輕輕一翻坐回了欄杆上,她調皮地眨眼:“沒做什麽呀。”

天地之間靜謐安詳,山林間的鳥也在這寒冬絕跡了,一時只能聽見火爐裏燃燒的柴聲和他手下刨磨木花的聲音,偶爾兩道聲音會短暫地停下,這時,寂靜院落裏的落雪聲會格外得清晰。

桃桃聽著落雪的聲音,停下了吃紅薯的動作。

她目光落在遠處被大雪鋪滿的山巒,冷不丁說道:“師父那天說,山下的女孩長大後是要結婚生子的,可我住在山上,山上也沒什麽人,我要跟誰結婚呢?”

不知她是怎麽將這雪景和嫁人聯系了起來,可她卻是在很認真地擔憂:“我不會嫁不出去吧?那師父不是要養我一輩子了?”

她突然轉頭看著關風與:“阿與,要是長大後我還下不了山,就嫁給你,好不好?”

關風與動作陡然停住,手中的雕刀差點削穿了他的手指。

他靜了很久,久到桃桃以為他必定是不願意的時候,他才壓住了心底那幾乎洶湧而起的澎湃波濤,狀似平靜地說道:“好。”

……

崔玄一擡起頭,夜黑得沒有邊際,天上不見一粒星子。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漆深的夜色了,在這世上只有一個地方,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沒有一點光亮。

幼時的崔玄一從沒見過光,生命之中總是寒冷無邊的黑夜,就如今晚一樣,也如過去的許多個夜晚一樣。偶爾也會有人來到他的世界,可只是放下食物和水,停留片刻後就匆匆離去。他摸索在黑暗裏,幾乎習慣了這深夜的寂靜和孤獨。

他仰望著頭頂那並不算夜空的東西,試圖想象那裏遍布著漫天星鬥。

聽人說,真正的夜空是有星星的,可星星是什麽模樣,他從來沒有見過,因此也幻想不出來。

耳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卻不是熟悉的那個送飯人。

他坐起來,面前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他的視線並不受黑暗的阻礙,因此他清楚地看見,這人穿著一襲紫色的長袍,臉上帶著一個沒有五官的面具。

他怔怔地看著他,或者說,是她。

她聲音很柔,是他從沒有聽過的天籟。

她蹲下身,握住他小小的手:“這裏怎麽還關著一個孩子?”

她的手幹燥有力,比起他不知要暖多少,她也高,他就算站起來也還不到她的腰。

女人將他抱起來,沿著那扇他從未踏出過的大門走了出去。

在那扇門外,他看見天穹上散布著就連在夢中都無法夢見的星鬥,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璀璨顏色。

女人注意到了他癡迷的目光:“你在看星星?”

他點頭:“從沒見過。”

女人指著星鬥道:“青龍七宿,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我……我沒有記住。”

“沒關系。”女人溫柔地說,“以後會慢慢教你,你有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