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4/5頁)

但海浪在它的催動下依然澎湃翻湧,一浪疊一浪地朝前。

它試圖增加海浪的高度。

浪花越高,破壞力才會越大,只有這樣,今夜死去的靈魂才足夠它享用。

可在那人類的阻擋之下,五百米的高度已經頂天。

它無法再掀起更高的巨浪,但同樣,那靈師也無法再繼續壓低海浪。

兩人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

它停下了龐大的身軀,不再向前。

此時,海嘯離岸邊只有不到三公裏了,幾乎是轉瞬的距離。

李鶴骨背後八株海藍色的靈脈隨風搖擺,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

回頭望了一眼燈火輝明的城市與城市之中奔走呼號的凡人,他放開了太虛忘塵,雙手結印。

九嬰不知他結的是什麽印,但能感覺到,那印術是以消耗他的生命力為代價。

其內蘊含著能扼制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龐大能量。

“你會死的。”九嬰開口吐露人言。

“秉生天地,何懼一死?”李鶴骨淡然笑道。

他浸在海水中的軀體已經被滾燙的高溫沸出了血水。

在剛才與九嬰的交手中,更是胡須與白發上都染了血跡,看上去有些狼狽。

九嬰龐大的身體傷痕累累,七雙巨眸漠然中又帶了一絲費解的情緒。

明明以他的修為再高的海嘯也威脅不到他,他為什麽要拼上性命阻攔海水湧入城市?

他說,這是他的道。

但什麽是道,九嬰無法理解。

印成。

那印並不是作用於海嘯,也不是作用與九嬰,而是作用於李鶴骨自己。

一道深邃的幽藍色印術落在李鶴骨的胸口。

他觸碰滾燙之水的四肢瞬時變得透明,在短短十幾秒內化為了碧水的顏色。

他的屬性是滄浪之水,可以操控海水。

但壓低海嘯到五百米已經是他身為靈師能操縱的極限,要想將海嘯的高度繼續下壓,只有一個辦法。

——將自己融入海水之中,成為它,才能更好地操控它。

李鶴骨一點點變得透明的身體卷入海水之中,由手腳開始,緩緩融為了海的一部分。

人在將死之時,一生種種會如走馬燈般浮現在眼前,但李鶴骨沒有。

無論是少時在戰場上與屍山血海為臨,還是這被人信仰的鳴鐘人的一生,都沒有。

他腦海中唯一浮現的畫面,是許多年前,少女站在月色裏,笑容姣美。

她低著頭,將一包文心蘭的花種遞到了他的手中。

李鶴骨一身青衫,望著手裏的花種沉默。

少女仰頭問他:“你怎麽不說話啊?”

“說話?”

“硬邦邦冷冰冰的,見你第一天起就是這樣,怎麽十年過去了,還是一點沒變?”

李鶴骨又沉默了。

在這古靈精怪的少女面前,他總是無言。

許久後,他問:“我該說什麽?”

“說你會種它啊。”少女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

她將輕軟的柔荑搭在他的手上,合攏他的五指。

“不要總想著怎麽做好混沌冢的鳴鐘人,偶爾你也可以想我一下。”少女朝他明艷一笑,“比如,在想我的時候種它。”

她湊近他的面前,用鼻尖抵著他:“你會種吧?”

李鶴骨臉紅,狼狽地後退。

他轉身走了,少女蹦蹦跳跳跟在他身邊。

她用指尖戳戳他,李鶴骨不說話。

她再戳,李鶴骨終於說話了:“別鬧了。”

少女站定:“那你會種它嗎?”

李鶴骨站在月下,月光模糊了影子,他輕聲說:“你是女孩,不該靠這麽近,我種就是了。”

往後的六十年裏,李鶴骨每晚都打理院中的花田,看那文心蘭抽芽,開花。

只是親手遞給他花種的人,卻沒有機會再見一面。

那時月色皎潔,不似今夜。

只是不知從今以後的夜晚,世間還能否再有那樣清透的月亮了。

當李鶴骨最後一個指尖被海水吞沒之後,那龐然大物的海浪驀地停住了。

繼而,在閩城幾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那巨浪轟然下降。

除了九嬰之外,水中有一股同樣強大的力量在操縱海浪,硬生生將它從五百米的高度攔腰折斷。

海水歸回了海中。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下降的海水濺入海中掀起了海面的洶湧波濤,想要卷上海岸,卻被一股強大力量拉扯而回,安分地洶湧在海中,無法湧上岸。

這似乎已經是極限了。

剩下的高度沒有再變化,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朝著閩城席卷而來。

一千米與五十米,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說一千米的海浪足以使整個城市毀滅,那五十米則可以保住這城市的大多數人了。

尤其是在有預警的前提下。

從桃桃通知特調局發現海嘯,到現在四十分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