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第2/5頁)

某天,她跑去山上采了很多紫色的花回來,將它們放進藥臼裏搗碎,搗出一堆紫色的汁液。

她用毛筆蘸著汁漿在自己眼眶周圍塗了滿滿一圈。

又趁李三九午睡時在他臉上也塗了一塊。

李三九睡醒後要去洗臉,她不準:“我們不是一個師門嗎?”

女孩聲音稚嫩,天真地說:“一個師門就要長得一樣啊!!!”

黏黏的花汁貼在臉上很不舒服。

李三九踹開桃桃走向院裏蓄水的缸。

女孩抱住他的腿不準他去,李三九壓根不理她,拖著她走了半個院子。

桃桃那有些不合身的小道袍把院裏地上的灰塵蹭得幹幹凈凈,還不肯撒手。

關風與看著眼前的鬧劇,開口:“師姐,我沒關系。”

桃桃不聽,在院子裏撒潑打滾,終於把李三九吵煩了。

他指著地上的女孩臭罵道:“你個死丫頭是來找我討債的吧?!”

罵歸罵,李三九卻真的沒有洗臉,任由那圈紫色的東西在臉上糊了一個星期。

而那女孩,她會故意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毫不避諱地把花花紫紫的臉對著他:“阿與,你覺得我難看嗎?”

從前認為這樣的自己醜陋,可當女孩臉上也糊住了紫色的一層,關風與卻不覺得她醜。

相反,這世間任何的美好都不足以形容她。

他說:“不。”

桃桃笑了:“我也不覺得你難看。”

那之後,李三九對他的態度也變了。

從前雖然默許他住在道觀,但李三九對他總帶著一些戒心與疏離。在女孩的強烈要求下,李三九接納了他,只是在一個夜晚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間。

“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桃桃,我不會留你。”李三九眼眶周圍那花的汁漿已經掉了一半,看上去有些滑稽,可他神情卻嚴肅得令他不敢直視,“我把桃桃當成親生女兒,所以絕不允許這世上有人傷害她,包括你。”

關風與心想,我怎麽可能傷害她?

這輩子都不可能。

李三九話說完,看見女孩抱著枕頭趴在門口。

“滾。”他說,“都多大了還要我陪你睡,要不要臉?”

“又不是睡一張床。”女孩鼓著嘴巴,“我睡床上,師父睡地鋪。”

李三九氣笑了:“果真是來討債的。”

他指著關風與:“你去陪她吧。”

因為過去的經歷,到了晚上女孩就會本能地害怕,不敢一個人待在屋裏。

她抱著枕頭回屋。

時值盛夏,關風與將褥子搬到她窗外的廊下。

“阿與。”女孩穿著一條奶白色的睡裙,從窗上探出個小腦袋,“你一晚上都會在嗎?”

關風與應了一聲。

桃桃這才睡下。

她安靜地躺了一會兒,又叫:“阿與?”

他回道:“在。”

於是女孩安心地睡了。

夏夜燥熱,不開窗會熱。

開著窗,山間蚊蟲卻又很多。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關風與起來,拿著一把破舊的芭蕉扇站在窗外的廊下替她驅趕蚊子。

他整整站了一夜。

十二歲的少年對於很多東西的定義並不明確,許多懵懂的感情也是後來才找到了確切的定義。

如果非要精確,應該是那一天。

細雨綿綿,雨水打在芭蕉葉和屋檐青瓦上的聲音淅淅瀝瀝,往日寧靜的道觀變得嘈雜了。

十三歲的桃桃趴在窗邊看雨,手頭放著一小碟他剝好的瓜子仁。

他正在做木工,刻得是她的模樣。

他將雕好的小人頭放到她面前:“在想什麽?”

“在想邪神。”桃桃目光落入渺遠的雲霧之中,十分認真,“你說,邪神會長什麽模樣?八只腳四只眼,站起來比泰山還高,揮一揮手就會日月無光,還是像鬼片裏演的那樣,頭發滴血,舌頭伸得老長?”

關風與當然聽過邪神新娘的傳言:“你會跟他走嗎?”

桃桃托著腮,乏味地說:“如果長得好看,可以考慮啊。”

關風與沉默了,他刨了會兒木花,心裏那股酸澀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消斂。

那是他第一次開口說那樣長的句子。

“聽師父說,大多數鬼魂死時的形象就會幻化成他死後的模樣,如果他是吊死鬼,那很有可能會長著長舌頭,如果是跳樓、車禍,或者別的死法,可能連完整的一張臉都沒有。”

“這樣,你還想跟他走嗎?”

桃桃絲毫沒有被嚇到,她專注盯著窗外的雨,聲音懶洋洋而明朗:“只要是他,就可以考慮。”

在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同時也明明白白地失去了。

那不是他的東西,心裏也沒有他,那日的關風與這樣告訴自己。

十八歲後,他下山遊歷。

以為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可即使是這樣,那日夜縈繞於心尖的影子還是清晰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