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我叫它桃夭。
雨下了一整夜。
三清像前的聲音也持續了很久。
破敗的道觀在夜雨中潮濕悶熱。
經年的灰塵浸在雨裏, 濕濕嗒嗒,泛著粘膩的潮味。
桃桃抱膝靠在墻邊,聽不見雨聲, 也聽不見那男女糾纏在蒲團上的哼哧聲,滿腦子只有雨夜潮熱的空氣,以及掌心他的觸感。
——他很涼, 握著她的指尖像極了一塊冰, 緩解了她的悶熱與焦躁。
他沒有再說話, 也沒有再靠近她,只是與她交纏的指尖一刻都沒有松開。
直到雨雲退去,暴雨驟歇,天邊爬上燦爛曙光, 他才側過眼眸凝視著她:“我記住了, 你心裏有我。”
……
天蒙蒙亮, 被雨打濕的草葉上沾了泥土的味道。
那對男女披上衣裳離開。
在外淋了一夜雨的慧覺和李修胤回來了。
他們渾身都被暴雨打濕, 看向桃桃和南宮塵的目光有些古怪。
桃桃臉紅紅的,在看到慧覺精光爍爍的眼神時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連忙解釋:“不不不……昨晚那不是我們……”
既然渾身濕透, 就說明沒有走遠去找遮蔽物。
那昨晚觀裏的聲音他們想必也聽見了。
慧覺一臉我什麽都知道你不要再說了的表情。
桃桃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眼前灰撲撲的三清像上。
尤其當她走到門口,聞到雨後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淫.靡味道, 更是讓她想要暈厥當場。
總之, 是哪怕跳進洶湧的江水裏都洗不清的程度。
雨過天晴, 四人繼續趕路。
桃桃雖然想死, 但她離開破觀前還是剝開南宮塵的衣領仔細檢查了他的傷口, 確認沒有變糟才上路。
這一路, 山巒疊嶂, 河流遠闊。
誰都沒有再提那晚的事。
多數時候, 慧覺和李修胤慢慢走在最後,月蕊雉落在桃桃肩膀。
她一路東張西望,看山看水,看天空飛過的鳥。
天下太平,深山已無妖。
在深山裏,生著一株罕見的鳳指桃木。
南宮塵折下一根樹幹。
到了靜謐的深夜,他坐在如蓋的樹蔭裏,指腹抵著匕首,一刀刀削去樹皮。
無人的月下,他的背影有些孤獨,尤其當慘白的月色落在那白袍之上,桃桃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她坐到他身邊。
他動作頓住,但只是一刹。
他沒有擡頭,也沒有與她說話。
在他手下,滿地碎屑,一把木劍逐漸成形,他吹去劍身上木頭的殘屑,遞給桃桃。
桃桃:“給我的?”
那些年在蠻荒獄,她教他劍法,兩人以木枝對劍。
桃桃總覺得不順手,曾嘟囔過,要是有一把好用的劍就好了。
“鳳指桃木生來帶有辟邪的力量,給你護身。”
前些天路過一座城池,桃桃在集市上買了一條劍套,但沒有適合的劍,劍套一直空著。
南宮塵將木劍插進她身上的劍套裏:“我叫它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她心想,為一把劍取這樣的名字,又在這樣的月色下對她說,難不成是在暗示什麽?
南宮塵擡眸,對上她的眼:“你又在想些什麽?”
桃桃忙說沒有,她問道:“你四處驅邪的那些年,也是這樣跋涉的?”
穿越莽林、荒原、風沙,太陽酷烈,路途艱險。
她被困在混沌中那七年,他也是這樣跋涉過千山萬水,走遍世間的每一處嗎?
“我說過,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他平靜道。
風卷起他的衣袍,桃桃出神地看著他:“那你呢?你自己的心願又是什麽?”
南宮塵偏過頭,只用深邃眼眸凝視著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
跋涉兩個月後,四人穿過高山與荒漠,終於抵達了北域邊陲。
眼前是一座城池,途徑這座城池,再向北走上幾十公裏就是北域邪祟的地盤了。
風沙漫天,攜帶著凜冽的酷寒。
桃桃裹著南宮塵的袍子,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邊,也不知那袍子是什麽材質的,總之,防沙又防寒。
南宮塵脫了長袍,白色裏衣勒出窄細的腰。
他站在幾乎被風沙掩埋的城墻之外,仰頭望向破敗的城墻。
城門大開,無人看守,整個城市靜如荒冢。
李修胤:“撫北城也被邪祟攻破了?”
慧覺神色凝重:“三年前,尊上以神聖凈化之力在城墻背後留下了千道取月印,有那些印記在,即便如邪靈王、妖王之流的大邪祟也難以闖入城內,除非彌煙羅親自出手,但彌煙羅已消失九年了。”
血腥的肅殺之氣傳來。
桃桃站在靜寂的城外,蹙起眉梢。
她掀去白袍迎風獵獵的兜帽,露出清透的眼眸,跟在南宮塵身後走入那荒涼的城池中。
因為嚴寒與風沙的緣故,城中房子大多堅固,由厚重的石頭砌成,外墻屋頂裹著戈壁生長的長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