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第2/4頁)

黑雲中厲鬼淒嚎,伸出萬千的觸角蔓延至四周的山林。

元淩擋在齊瀚典身前,盯著那簇黑雲:“這是幽冥靈火幡裏的惡鬼氣味,寂靜之主也來湊熱鬧了。”

齊瀚典的目光則落在山間小道的方向。

山腰,一個邋遢的老頭正緩緩朝沖虛寺走來。

破背心,爛拖鞋,手裏還拿著一瓶已經喝了大半的劣質燒酒。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很困難,需要時不時靠在樹上歇歇腳。

比起上次見面,老頭頹廢蒼老了很多,頭發花白,眼珠渾濁。

只是當他擡頭時,那不羈的笑容,又仿佛和從前沒什麽兩樣。

“李三九。”齊瀚典說,“酆山,要流血了。”

……

山巔處處都彌散著冷意,只有沖虛寺的禪房還算溫暖。

院裏桃花開了滿樹,據說是慧覺親手種的。

他勤勤懇懇,每天澆水施肥,到了春天,錦簇花團會將整個寺廟變成一片花海。

木板床上,少女眼眸緊閉。

除了微弱的心跳,看不到絲毫要蘇醒的跡象。

她的肌膚是一種不健康的冷白色,淡淡的,薄薄的,似乎輕輕一觸就會受傷。

而她的發與眉梢顏色又烏黑透亮,在她那病弱的顏色中稍加了些許的韌勁和生命力。

關風與指尖從她額頭毛絨絨的碎發間滑落,途徑漆黑的眼毛,薄弱的眼皮,落在了她柔軟的臉頰上。

對比她細膩的肌膚,他突然驚醒。

——他的手指皴皺,在釋迦錄的反噬下,已然殘年模樣。

“師姐……”他輕聲道。

少時的畫面突然浮現在眼前。

那個小小的,頭發被李三九敷衍地紮著亂糟糟雙丫髻的女孩,總是會在他叫桃桃時,不滿地叉腰。

女孩皺起她漂亮的眉梢:“小師弟,你要改口叫師姐才行。”

從前他不喜歡這樣叫。

似乎這稱呼中間隔了些許他不能觸碰的東西。

但此時,他下意識喊出了口。

潛藏著惡鬼的黑雲飄到寺廟上空,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邪氣。

那邪氣鋒利,深濃,穿透木質的小屋,直指他身旁沉睡的少女,喧嘩著想要將她連皮帶骨地吞噬掉。

關風與眼底的黑霧越來越深。

他走出禪房。

天光被遮蔽得不透一絲縫隙,仿佛黑夜降臨。

惡鬼浮在雲層之中,烏壓壓籠罩大地,像極了末日將近的景象。

院裏的花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師父……”關風與嘴唇翕動。

李三九喝了口燒酒,盯著他瞧:“你師姐呢?”

關風與不說話。

“那群癟犢子靈師——”他朝關風與走來,“我不在,就當我死了,連老子最寶貝的徒弟都敢動。”

他打量關風與,一時竟分不出誰更像油盡燈枯的死人:“我把釋迦錄給你,不是為了讓你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關風與沉默。

從李三九斑白的頭發,渾濁的眼球,一眼就能看出遲暮的痕跡。

他衣服很久沒洗了,臟兮兮的。

可他的眼神幾十年不變,依舊是三分不羈,三分灑脫,三分浪子氣。

還有一分,是不管面對誰都不會收斂起的不屑一顧的桀驁。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咱們爺倆倒是像得很。”李三九醉醺醺的,一身酒氣。

穹頂的黑雲中出現一個紫袍身影。

崔故伶胸口的破洞已被一顆還在跳動的暗紅色心臟填滿。

她踩在雲中惡鬼的頭顱之上,俯視人間。

“那娘們兒歹毒得緊,新仇舊恨,本想好好算的。”

李三九回頭望著關風與眼中的黑霧,朝他招手,“你過來。”

關風與朝他走來,等他走到身邊,李三九鉗子般的手猛地按在他肩膀,身上驀然爆發出磅礴滔天的力量。

在那力量的壓迫之下,關風與單膝跪在了堅實的地磚上,重重一聲砸下,直接將石磚砸穿了裂縫。

冰冷與熾熱,兩股力量同時湧入他體內。

那屬於李三九的靈力強橫而霸道,幾乎將他由內而外殘忍地撕裂開。

他只能感覺到疼痛。

“為什麽囚禁你的師姐?”

劇痛之中,他聽到李三九渺遠的聲音。

“我、我……”關風與全身每一寸骨頭都在咯吱作響。

那兩股力量湧入了他的四肢筋脈,到處沖撞,似乎將他的身體當做了戰場。

“難道這也是寂靜之主教你的嗎?”李三九冷漠道,“我已經抽走了十首噬心蠱。”

關風與咬牙,承受著冷熱交替的痛苦,閉上眼眸:“十首噬心蠱抽走,可我心裏生了一條蛇。”

一條潛伏在暗處的、陰暗、潮濕、滿心不甘與貪婪的蛇。

有些話,有些事,他無法控制。

卻又隱約明白,之所以會那樣輕而易舉說出、做出,是因為他心中原本就存在著一處靜靜燃燒,誰都沒有發現的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