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噩夢

駱鈞接到了任塵白的電話。

……

手機屏幕上忽然跳出來電顯示之前, 正在播放一段視頻。

是一小段手機拍攝的內容,角度不太好,畫面也很不清晰, 應當不是通過正常方式拍攝的。

的確不是, 龔寒柔劇組很快就進行了相應處理和追責。

發布者很快刪除了視頻, 但拷貝版早已經在網上徹底流傳開,熱度非常高, 不可能刪得幹凈。

視頻裏的任塵白顯然已經瘋了。

一個思維能力正常、還有最基本邏輯和理智的人,不可能會做得出那些事。

任塵白癱坐在劇組用來進行訪談的拍攝間裏。

任塵白在對著每一個人不斷說話。

那些話完全沒有邏輯,混亂顛倒、含混模糊, 卻說得又快又急, 像是生怕遭到任何反駁。

……他說他有個弟弟。

任塵白對每個人說他有個弟弟, 非常聰明, 非常優秀,是被母親從海邊領回家的。

任塵白其實比他們更了解駱枳。

因為那種完全扭曲和偏執的、已經算得上神經質的注視,任塵白的確比絕大多數人更了解駱枳。

任塵白知道駱枳喜歡在有陽光的房間裏畫畫, 知道駱枳不再唱歌,是因為嚴重的耳鳴和聽力衰退幹擾了對樂音的判斷和把握——這種惡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情緒和身體狀況的影響。

任塵白知道駱枳有在主動看醫生, 但很多問題很難只是單純靠藥物治愈。

任塵白不停地說。駱枳對色彩的運用把握到了專業領域裏都受贊嘆,後來畫不好了, 只是因為心情不好。駱枳其實還有三首歌沒發出來,光是詞曲加小樣就讓幾個音樂公司爭相開高價去搶,之所以沒發出來, 只是因為唱得自己不滿意……

任塵白說著說著就看見了駱橙。

他看著駱橙, 像是短暫地清醒過來了那麽一瞬。對現實的強烈恐懼讓他顯得尤為猙獰可怖,卻又忽然浮現出恍惚的惡劣快意。

他忽然對駱橙說, 駱枳挑劇本的眼力也出眾。影視公司歸根結底靠的畢竟還是收視率,淮生娛樂就是靠駱枳挑的劇本逆風翻盤的。

駱枳的天賦全在這些事上,駱枳對情感有天然敏銳的感知。那些畫漂亮是因為色彩裏蘊藏的熱烈激情,那些歌好聽是因為調子像是從久遠的早被遺失的夢裏淌出來,就連挑劇本的直覺也是靠這個。

但駱橙已經沒有機會和資格了,駱枳甚至沒有把這份劇本留給她——在駱橙幫簡懷逸弄走公司以後,駱枳就把劇本掛去網上賣了。

“你把這當報復嗎?這不是報復,不配他報復。”

任塵白盯著駱橙,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臉上慢慢擰出不知嘲人還是嘲己的冷笑:“他只是,不再管你了。”

……

電話打進來的時候,駱鈞就在看著這句話。

大概是因為視頻裏的狀態實在太不正常,聽到任塵白在電話裏的聲音,駱鈞下意識愣了下。

“你在哪?”任塵白的語氣相較視頻裏還算正常,聲音卻有種詭異的嘶啞,“你在哪,在找他嗎。”

駱鈞慢慢放下手機。

他看了看自己在的地方。

一個寒酸到極點的廉價黑旅店的小房間,他正坐在斑駁的地板上,窗戶很狹小,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

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通過這種假惺惺的自我折磨來自以為是地贖罪,妄圖減輕負罪感,他其實羨慕任塵白,他寧可瘋了。

“沒在找。”駱鈞茫然坐了許久,終於開口,“找不到了。”

這顯然不是電話另一頭在等的答案,對面驟然陷入沉默,喘息聲慢慢滲出陰寒的冷意。

任塵白喘了幾口氣,嘶啞開口:“既然。”

他像是連完整的話也很難說出來,吐出幾個字,就又被喘息打斷:“既然這樣……”

駱鈞按開手機熄下去的屏幕。

任塵白沒有清醒,說多了話,還是聽得出視頻中如出一轍的夢囈——只不過,現在或許是另外一場無論如何都逃不脫的、最為可怖和森寒的噩夢了。

“任塵白。”駱鈞低聲打斷他,“你現在看到什麽?”

電話對面一片死寂,連喘息聲也停了幾秒才恢復:“什麽?”

駱鈞看著地板被磨花的斑駁紋路。他同樣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他多半也是在某種意義上瘋了,他甚至想去復制任塵白正在做的噩夢。

但沉淪在噩夢裏總比清醒好。

他完全沒有辦法入睡,即使吃了藥也只管幾個小時,他不停地打駱枳喜歡的那個遊戲,甚至設法申訴回了駱枳的遊戲賬號——這個決定讓他後悔了很久。

駱枳的那個遊戲賬號,唯一的一條還沒被點掉的未讀消息,是官方發送的生日祝福。

信封圖標的狀態還是閉合的,駱枳沒有把它點開。

他一度以為,這段痛苦和折磨的時長有限,時間會把過去的事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