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正文完

郵輪在月底起航。

這天的天氣好到不行, 天空藍得空曠高遠,海天在盡頭相接。

涼風拂過船舷,帶來清新濕潤的水汽。海浪漫湧, 海鳥在風裏穿梭, 鳴聲清脆。

夏日裏最酷曬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 陽光不再炎熱,但依然異常明亮。灑在波光粼粼的海浪裏, 呈現出格外燦爛溫暖的點點碎金。

汽笛聲悠長沉緩,郵輪伴著鐘鳴出港,在海面上切開雪白的浪花。

向欒難得沒興奮到滿甲板亂竄, 背著吉他站在他們那個房間的陽台上, 睜大眼睛看著窗外的場景。

一直都生活在海邊的人, 對海一定不陌生, 但未必會熟悉這種乘船出海的感覺。

輪船離岸,四面都變成海水的蔚藍——這種藍會隨著光線的不同角度改變,有時候會變成更澄澈透明的綠, 有時候又好像有陽光溶解進去,變成暖洋洋的淺棕色。

郵輪完全出港的那一瞬間,逐漸消失在身後的碼頭, 其實會帶來十分細微的不安。

這大概是種和生存相關的人類本能。因為熟悉的陸地變遠,而四面都是海。那些連綿的此起彼伏的海浪不斷向遠處延伸, 無比廣闊,像是沒有盡頭。

方航走過來,拍了下他的腦袋:“在想什麽?”

“在想海真大, 在岸邊不覺得, 現在看原來這麽大。”向欒回過神,揉了揉後腦勺, “在想。”

他有點突兀地忽然沉默,靜了一會兒,又樂了下:“在想幸好。”

向欒沒有再往下說,方航也不問,只是走到他身邊,把手按在他腦袋頂上。

向欒有點想扯開喉嚨喊一嗓子。他探出頭看了看左右兩邊的陽台,不太好意思喊,最後還是把吉他摘下來。

他把吉他從琴包裏抱出來,珍惜地摸了摸那個特簽,找了個地方坐下,撥了兩下弦。

琴聲散在海風裏,立刻就有伴飛的海鳥跟著應和。

人這種生物總是會有自我保護機制,越是難受的時候越要咬牙忍著,越害怕越不肯承認,那一口氣絕不能松,說什麽都要較勁撐下去。

大概只有到了最放心、最輕松的時候,那種余悸才終於潮水一樣徐徐湧上來。

向欒撥了一會兒琴,咧了下嘴,笑著揉了揉後腦勺。

……幸好。

要真是像哪種最害怕的情況,他現在來海上唱歌,估計能從第一根弦放聲咧著嘴嚎到最後一根。

到時候哭得喘不上來氣,話都說不清楚,還唱歌呢,眼淚直接能把吉他淹了。

幸好他們能在這一邊說笑一邊談天、一邊唱歌給他哥聽。

幸好。

海這麽大。

向欒埋頭在那兒練琴。

他的第一首歌寫好了,旋律很滿意,就是還覺得編曲作詞都太稚嫩。至少現在還完全不好意思唱給他哥聽,想再潤色潤色。

潤色得有點太過專心——等向欒察覺到方經理在不斷偷偷踹他、給他打眼色,又發現他哥竟然就在陽台正下方的甲板上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向欒抱著吉他猛地跳起來,頂著張大紅臉立正站在陽台上。

方航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事不關己地立正站在他身邊。

明熾今天穿的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穿風衣,也沒穿休閑服,和其他郵輪上的人一樣換上了海員的制服。

現在是休息時間,明熾按照日程表,正被安排在甲板上曬太陽,等明先生巡船回來一起去吃午飯。

早秋的風和陽光就是又熱又涼,尤其海上,風會帶起相當涼爽的氣流,太陽又把人曬得暖洋洋不想動。

明熾靠在藤椅裏,剪裁合體的襯衫被領帶束得服帖,內斂的藏藍色制服外套披在肩上,檐帽隨意收在臂間。

這會兒沒什麽事做,他低頭正在便簽上專心寫著什麽,也不知道離得這麽近,聽沒聽見上面這麽明顯響了半天的吉他聲

向欒光是看著都心癢到不行,從牙縫裏給他方經理擠話:“方方方哥,我還有沒有機會去當駐船歌手……”

“不行!”藝人部經理什麽都能聽,就聽這個一秒頭疼,“你風衣到了嗎!不還沒到嗎,怎麽又看上別的了!”

“就是沒到啊!”向欒急得直蹦,“方哥!你看我哥!看我哥多帥!”

方航當然看見了。有那麽幾秒裏,他還差點就把娛宣部抓過來拍照片,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去翻攝影機:“那是咱們公司台柱子!你看咱們部那幾個,穿上風衣像樣嗎?”

向欒一秒泄氣,蔫頭耷腦抱著吉他,又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多探頭往下看了好幾眼。

“前台柱子!”方航想起明熾已經退圈,自己又糾正,“你什麽時候能有這個水準,我們也不用每天都看著總經理的舊錄像解眼饞了。”

向欒當然也想——知道明熾不打算再回來做藝人的時候,他這個鐵杆粉絲的確也難受了那麽好幾秒鐘,但立刻就又覺得完全沒問題。